“你应该祝福他的。”

甜甜

咖啡馆，地点是她定的。
    繁华的市中心，不宽敞的马路，在密得不留缝隙的商铺间，躲着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稍不留神，就会从只有一扇门的门店前走过去。
    没有耀眼的霓虹灯，没有醒目的招牌，能找到这一家店铺的，肯定不是游客，不是路人，尽是熟人或者带的朋友；当然，也许还有极个别像我这样的，应约按着门牌找过去，并问了路的。
    一楼，属于这家咖啡馆的，只有一扇单门。
    狭而不长的走廊，不等拐角，就可以看见墙面几大幅黑白照片，尽是男女舞姿，或与名媛彬彬有礼的国标，或相依相偎似吻非吻的呢喃。它们带给我的强烈暧昧，并不是照片中男女主角的身体近距离，也不是嘴角的浅笑和温柔的眼神，而是照片的黑白色，以及男主人的那副圆眼镜。
    像是一段尘封了很久的历史，也像一段珍藏了很久的恋情，让你得见，总是显得厚重而又新鲜。窥视的欲望和刺激，满足的不仅是人的好奇，而是更执着的探寻事情本来的模样。
    这几张照片，让我不着边际地联想起，民国时期的名流与名妓，以及那些有思想、有才华、斯文却不止息地猎奇的文人。
    咖啡馆很小巧很私人，一共也就七八张桌子；室内摆设不算小资，却有些情调，也能说话。投影机播放着英文原声字幕中文的电影，也是黑白片，《卡萨布兰卡》，正好演的是男女主人公在机场的那段离别戏。
    小时候，秋收后的晚上，白色墙面上播放的若不是地雷战地道战铁道游击队，而是这样缠绵凄美的经典爱情，会怎样？有这样的联想，我笑了笑自己。
不用打招呼，甚至不需要她回头的那个眼神的示意，我知道，角落坐着的那个瘦弱却不贫瘠的女人，就是她，约我今天见面。
    约摸40岁，个不高，却丰满；衣着，是走休闲个性化的那些品牌；眼神中带着不以为然和自以为是。
    “桂圆红枣茶，暖胃，养颜，带甜味，我觉得挺好。你也点这款吧。”
    我微笑，示意服务员上一壶一样的饮品。

    “他新找了一个女人，前几天我见了，不管是身材、气质、品味，什么都不如我。你说是为什么？”
    红肿的眼睛，没有焦点的眼神，被咬得发红的嘴唇，疲惫，困倦，迷惑，若有所失，在她的脸上；也还有一点点的愤怒。
     “这几天我一直没有睡着，一张嘴吃饭就泪流满面，我问过他很多次，也一直在问自己，但怎么也想不明白，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若再不找人说，我怕自己走不出来。”
    她现在的状况，她自己的陈述要比我感觉到的糟糕；她对上述这份感情可能的投入，她自己的陈述要比我感觉到的投入。
    她的脸上，她的眼中，没有太多的悲伤。我固执地这么认为。
“四年的感情，说没就没了。明明应该就在那儿了，怎么就突然不在了？”
    “我为他离乡背井四年，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如果他找个比我优秀的也就罢了，偏偏是一个月入两千的农村妇女，我怎么去接受自己这样的失败？”
    没等空调吹暖我的脸颊，她就炮轰着问了我这么多自言自语的问题，仿如在她面前的不是我，而是他。
    我，没有开口说话，任由她说，我知道，不一会儿，她一定会平静下来。
    “他说，他想安定下来，哪怕只是找个生活的伴而已；他已经等了我整整四年，既然我给不了他答复，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心灵漂泊，于是选择放手。”
    “我知道，他这四年为我付出很多，但我又该如何，又能怎么做？我又怎能放下孩子不管。”
    她在把她这些那些想不明白的问题一股脑儿地倒出来时，我却边听边看着仿英文报纸而做的桌布上，在津津有味地谈论着什么是艺术，某某艺术家的艺术观。
大部分时间是在控诉，断断续续地陈述，却也听明白了，原来是，他为她离异并单身了四年，只为和她在一起；而她，却迟迟迈不出这一步。
    我不禁感慨这位男子对爱的执着和敢于担待，以及面对社会压力和不确定的将来的勇气和决绝。
    “一个男人对你至此，你应该满足了。”这是我在将近结束谈话时说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我不会祝他幸福，却希望他能安静地生活。”
    末了是，她的爱终究没有战胜她的占有欲。

    结束一段如当事人所说的誓死的追求，往往是说：我得给自己找个生活的伴了。
    维持一门如当事人所说的僵死的婚姻，往往是说：我是为了孩子。或者是说：我没有办法，我尽力了。
   
    很少有人会承认：我不再爱你了。
    之所以不敢这么说，是因为相信爱吗？或者是假装相信？
    我一直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在我看来，他们并不相信爱。
“你应该祝福他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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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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