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觉夕悟之六

孙小伟

明明说好一起玩的，大哥、二哥仿佛忘了似的，只顾站在那里说话，无视所有弟妹的存在。倒真有点惹小家伙们动怒了。可是大哥的冰冷是众所周知的，找不出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去喊。佛铭说：“谁有种谁就去喊他们，反正我是不会去的，打死也不会去的。”艳儿、佛丕、晴儿、佛赐、

　　佛展也吵着不去、不去、死都不去！秀儿不愿做缩头乌龟。

　　她知道佛生哥哥最疼的是自己，也只有自己可以去了。很自信的说：“我去！”便向佛生、佛旺急跑过来。

　　二人还在为刚才的问题争论不休，见秀儿小公主驾到，慌忙迎驾。佛生说她走路才学会就开始跑了，还真不怕摔着了！佛旺说她跑的岁不比风快，却也不差了，倒真是练轻功的好材料。如果师傅能有打通任、督二脉的功夫，秀儿的跑功不难成为天下第一。秀儿不理会他们一夸一贬，停下就说：“佛旺哥哥，老鹰捉小鸡还玩不玩啊？！”

　　“玩！当然玩啊！好妹妹，有你在，二哥哥怎么会不玩呢！”言毕，鬼点子又冒出来了。“嘿嘿”他奸笑着说“大哥，一块儿玩嘛！你做老鹰，我做领头老母鸡。你也好长时

　　间没和我们一起玩了，不是吗？”秀儿也是满怀期望的说：

　　“佛生哥哥，你也和我们一起玩嘛！”

　　佛生的回答却叫二人失望了，“大哥累了，不陪你们一起玩了，你们自己玩吧！佛旺你小心看着秀儿，不要让她摔跤了！”

　　“大哥放心吧！有我在，秀儿绝对没事！”抱起秀儿说：“走，二哥陪你玩去！”向等在近处的弟妹们走去。几步远的距离，他就说了不少拉拢秀儿做光头派的话，秀儿说什么也不答应，他没辙了才住嘴。

　　佛生回房，不忘带好门。在床上盘膝而坐，手作下品上生指印，口颂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他记得刚开始学习此经时，师父说过此经乃无上经咒，简单明了，语言精练。据说能默颂一万八千遍者会有大福。还说，此经除各寺庙皆存外，著名清代释道人物画家丁观鹏也将其作为他的代表作《法界源流图》的卷轴收尾，适才为世人知。现在自己究竟颂读多少遍了，也没有一遍一遍的点过数，自然不知道了。只知道默颂，心无旁骛的默颂。无上经文，若不此番，念上是万遍又有何用，也未必会有大福。自己念颂此经想得到什么，还不是为了有一天能和父母相逢。

　　一幕幕过去在脑海中过电影般逝迹。喜怒哀乐皆有。逐渐心归于清。脑海同时变得空荡荡的，如同隐去字迹的白纸。忘物、忘事、忘我。佛生已经进入禅定。多年寺庙生活确实造就了他超乎常人的修为。今看来，他绝对是个合格的待定出家人（居士）。

　　“当......”三声铿锵的钟声欲达天际，与仙乐试比高下。据说如果钟声软绵无力，则说明撞钟者对佛丝毫未有半点信心。反之，则说明那人慧根待掘。人人皆会撞钟，但声却不同。天才撞钟人或许有，但很少。简单的撞钟对撞钟者来说，也包含了极是深奥的真谛！能否参透，就在于撞钟者是否真心撞钟了。

　　钟声未扰乱佛生的静心。但“吱嘎”开门的声音却惊动了佛生。稍稍颤下，未动。

　　慧果法师含笑而入。他除了穿着特制僧服和光头造型外，与普通老人并无二致。他常说，佛法奥意深长，自己学到不及分毫。也就是说自己是身在佛门的俗世老人了。

　　佛生微睁双眸，灿灿一笑。：“师父，您来了！”最简单不过的问候语，已经不记得说了多少次，丝毫不厌，抛去佛旺那种，对他来说，只要动用情感，再为简单的语言也可升华。

　　慧果站定，上下打量佛生一番。最后看着佛生因刚刚禅定幻现亲人时所引起的红肿眼圈说：“佛门为修身清心养性之所，你又何来痛苦？”

　　好一双卡年透心灵的眼睛，师父不愧是师父。暗自赞叹后不忘答问“红尘俗事，困扰我心。难以断却，怎不痛苦！”

　　“红尘俗事，情意纠葛，真若难断吗？”慧果问。

　　佛生道：“我不知道。您也说过不知道。难道只有佛祖知道吗？他一诞生难道就没有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悲惧愁吗？”

　　慧果不答。他承认对此自己虽年近古稀，若说出个因果，确实断无可言。

　　窗外已是艳阳高照。行云灵儿乘坐的巴士尚在途中驰骋。所有旅客除站着外，多数入梦。灵儿不敢入睡，勉强支撑着双眼。怪就怪行云那双圆睁的眼睛确实够吓人的。其实他也够可怜的，站了两个多钟头，腿都差不多不听指挥了，还不愿怜兄的妹妹搀搀。“站着，有不是第一次了”这牛吹得大了！他站着的确不是第一次了，可此站非彼站，以前的站可都是在学校被老师罚站，那都是有限制的，最多也不会超过四十五分钟，可这次都几个四十五分钟了还未休止。不麻木双腿那才是怪事。想说话嘴巴又懒得动；想伸展下脚又怕被挤得没有立足之地

　　。光是没有立足之处也没什么，若真被挤到车外，那可不得了。为了防止不必要的事发生，只得强行站着。豪言于心中发“男儿立足车内阁，怎一个狂字了得！”灵儿归乡急，又问“快到了吧？”行云答“快了，快了！”心道“我都快没了！”

　　饿鹰还在继续捉小鸡。看得出无知的他们开心的无忧。怪不得有人说“无知的孩子知道乐享忧世。无所不知的人只懂得忧事忧世。”童年本就聚人生之喜多半，记住童年就是记住了快乐。忆起童年就是忆起了幸福。童年其实就是人一生中最有价值的收藏--在心里。年长后，任何人皆会发现惊人哲理：无知是喜，无所不知是忧。童年无忧，成年无喜。

　　“师傅，我小时候，您为何要告诉我我是父母弃之不顾的孩子。”佛生想问这个问题已非一两天了，一直没有勇气开口。现在逃走的勇气又回到了故土，所以胆放此言。

　　“这个问题为师等你问等了十年了，我也知道你一直都想问，却不敢问。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效仿我师傅--你的师爷而已。他也是在我懂事后这样告诉我的。事实可以清除内心沉重包袱，只有这样，渐渐长大的你才能真正的领悟人生

　　的悲欢离合以及人世的不公平。你的父母舍弃了你，他们并没有错。如果他们不疼爱你的话，又怎么会一把屎一把尿的养育了你两年。我知道你一直在恨他们，恨他们抛弃你。可你应该知道如果没有他们，又怎么会有现在的你。”惠果该说的不是这，却说了。他知道这并非是自己给佛生的真正答案。可如果告诉佛生，他父亲在监狱服刑，母亲早在他两岁是几辞世，他受的了吗？

　　佛生满脑子疑问，“这就是我一直不敢问的问题的答案吗？如果不是，师傅为何这样说；如果是，对我的父母是该永无休止的思念，还是该时刻保持憎恨呢？他们难道真的如师傅所说因为爱我，所以才抛弃了我，可天下之的，又有谁听说过父母因为爱孩子而将孩子抛弃的。自己难道就真的是千古第一人受如此的爱吗？我如父如母的师傅，您又何必用这样的话宽慰徒儿的心呢？人生如果真的如梦，难道自己一出生就注定了要做噩梦不成？我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想呢？没有父母的我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吗？”看着慈眉祥目的师傅，想说什么，有不知该怎样说。阴云笼罩着的面孔被至善至诚的笑意驱除。

　　惠果看着字徒释怀解脱的笑，微微点头，无言。

　　“佛生哥哥，真的好痛哦！呜呜呜......”秀儿的哭声隔墙传来，犹如一把无形的寒刀刺进了佛生的心脏。急速的下床，拖着鞋子，顾不得看眼师傅和自己一样的表情，打开门就惊叫：“秀儿！秀儿！你怎么了？哥哥来了，不要哭了！”

　　秀儿挣脱哥哥姐姐们的热心关爱，如同只乖巧的小鸟扑进了如是父母的哥哥怀里，哭着说：“佛生哥哥，我摔倒了，好痛好痛。呜......”

　　“秀儿，不哭，哥哥在。”抱起秀儿，擦拭着秀儿满脸泪珠，虎泪在眼圈中打转不止.看着秀儿手上擦破皮后留下的血痕，伤心地亲吻下泪迹斑斑的小脸蛋.

　　佛旺和弟妹们站在近前，颤颤发抖.他们知道秀儿一哭，大哥就会心痛，一旦大哥心痛，就会朝自己发脾气.二年多来，这是他们产生的默契，尽管有时候错并不在自己，可是秀儿确实哭了。“真不明白大哥为何会对秀儿这么好！”除佛旺外，小弟妹们心里皆犯疑。

　　惠果站在房门前，将一切看在眼里，深深念了声佛号。除了念佛号，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都是既可怜又可爱的的孩子，自己当初不也是吗？佛生对秀儿的千万般珍爱，自己何尝不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乖，秀儿，不哭了啊！到爷爷那去！”佛生蹲下身把秀儿轻轻放地着陆。

　　“爷爷！”秀儿向惠果跑去。

　　“乖孩子，小心！不要摔跤啊！”惠果看着秀儿小步颠颠地跑像自己，难免有些担心。身为隐龙寺首座的他不也是红尘俗事未以了却吗？他曾觉悟时说："山下村民称我为活佛，寺内诸僧称我为觉悟者。孩子们又称我为爷爷。佛说‘我就是我’，我贞德就是我吗？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角色要扮演。佛啊！请为一个迷途者开赦条更宽的路吧！”

　　“佛旺！”佛生声音冰冷，小弟妹禁不住颤抖。

　　对他们来说，大哥要发火了，冬天也就要来了。冷，特别的冷，哪怕穿上多件衣服，丝毫感觉不到半点温暖。他们紧紧簇拥一块儿，不是为了显示人多力量大。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在带来冬天，带来刺骨寒风的大哥面前，纵然有口亦难言。

　　佛生怨恨的眼睛冒着急欲待燃的火焰怒视着不敢大喊冤枉的佛旺。佛旺就站在那，冷汗四发。对他来说，不是冬天的冬天却胜过冬天，让人冷得发麻，冷得可怕。真正的冬天还有阳光普照之时，可这种冬天只有阴寒，没有阳光。可以说它是地狱，没有什么地方比地狱更阴森、更可怕。这里此时却胜过地狱——比地狱过之而无不及。

　　接受审判，犯人的头是低着的；接受训导，犯错的人的头也是低着的。不是因为有愧于天地、有愧于父母、有愧与所有的人。只是那种场合，你已经失去了昂首挺胸、阔腹狂论的权力。哪怕你是非常出色的口论家也不能。佛旺的头也是低着的，尽管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错，有不敢辩释。一个容不得他作反抗的理由是：秀儿哭了。

　　“我不是很清楚、很明白地对你说要照顾好秀儿吗？你难道耳朵、眼睛同时失去了听和看的作用吗？还是说你完完全全没有听到听清我这个哥哥的话。为什么你不敢说话，就是因为秀儿哭是你一手造成的，对不对？”佛生知道错不在弟弟，可秀儿确实是哭了。

　　“大哥——对不起——都怪我不好，没有听你的话好好照顾秀儿。”佛旺头不敢抬。他怕大哥那双凶起来的可怕的眼睛会将自己撕成十万八千片。

　　“不是二哥，是秀儿自己摔跤的！”小弟妹们心灵通契、勇气齐到，替二哥哥辩白。

　　“想反抗是吗？好！”佛生冷言道。暂释佛旺，找了个最小的叫阵：“佛展，你说，你们几个闭嘴。谁也躲不了。你进寺四年多了吧！”佛展不知道，又加上帮手都要走自己这条路，一时之间全都失去作用。更因为年龄幼小所致，心跳张慌，嘴颤微微，脚发抖，出众的身材有点站不住阵脚。害怕欲绝，恨不得去死。第一战，佛生因对方不战告捷。“好，我告诉你，你进寺好今天刚好四年十一个月又二十六天。还有四天，就是进寺日了，你知道我为何记这么准吗？该告诉你时自然就会告诉你。现在还未到时候。你乖，不说话！很好！你寺日那天，我会买些你爱吃的油饼奖励你。站到我这边，看我怎么惩罚他们。”佛展不知道自己敌方俘虏，乖乖走向哥站着，笑意如是。彻底个汉奸样。“佛赐，你听好！”佛赐被点名叫阵，倒显自若无事，舍无言则奖，而直白于我。“你说吧！我不怕你的，活了一生都得死，不如留得心丹耀汗精。”佛铭偷偷展下大拇指，小声夸：“佛赐，你有种，好样的。如果这样无罪，呆会我也来。”杀头不要紧，只要敢言真。宰了我一个谁也活不成。

　　不过稿件已成，他却失却了这个机会。不光是他，本是以推自断头的告白的佛赐也顷刻无罪秀儿无疑是他们的救星，无可否认亦是灾星。

　　秀儿在悉心劝教下，跑过来灭火，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佛生哥哥，都怪秀儿不好，不要吵哥哥姐姐了好不好嘛！你看秀儿都不哭了。”

　　“秀儿，手还疼吗？”佛生蹲下身关切的问。

　　“爷爷说摔交不哭才是好孩子，秀儿要做好孩子，秀儿不哭了！”秀儿甜甜笑着，脸上依稀残留着泪痕。这话听来，她却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无忧可爱乐话的小天使。

　　“秀儿，你痛，哥哥就痛，知道吗？”

　　“恩！爷爷说了，秀儿伤在手，哥哥就痛在心里。秀儿的手都不痛了，哥哥的心还痛吗？”如是可爱的秀儿如此说。

　　“秀儿不痛了，哥哥也不痛了。”佛生面对秀儿，真的没有理由发火了，眼中炙烈的焰火慢慢熄去。

　　“佛生哥哥，你笑啊！秀儿最喜欢看你笑了！”秀儿抓着佛生手，看着哥哥紧绷的脸，摇个不停地说。

　　佛生绝对不会让自己最最疼爱的妹妹失望。隐藏在心的烟花一下子就在脸上绽放开来。

　　放火者就这样把大火给平息了。

　　佛旺摸着光头笑了，受害人撤诉，自己也可重获自由了。

　　弟妹们都笑了。冬天过去，春天也就来了。

　　惠果也笑了，因为孩子们都笑了。　　

夜太黑

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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