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中学时代（十） 反右倾扫暮气诚惶诚恐来学习

shishanglaotou

                 十   反右倾扫暮气诚惶诚恐来学习

      1959年9月开学后我回到了学校，那时我上初二。上课不久学校开展了“反右倾，扫暮气，竖朝气，鼓干劲”运动。自1958年就大反“右倾”打到潘复生、王庭栋、杨珏以来一直在反“右倾”，反的生产队长报产量亩产80斤敢报800斤，反的老百姓忍饥挨饿喝菜汤，现在又大张旗鼓地反“右倾”，到底什么样才不“右倾”呢？为什么要反“右倾”呢？

      原来毛主席提议并主持的庐山会议刚结束不久。大会从7月2日开始，毛主席提出会议主题：是反“左”，反瞎指挥，反脱离实际的主观主义。为了进一步廓清“大跃进”出现的问题。分组讨论，大家各抒已见，对“大跃进”以来的问题提出了尖锐的批评，“会议开得轻松愉快，人们称之为‘神仙会’”（薄一波语）。但对问题并没有冷静的认识。7月14日会议即将结束之际，彭德怀将军认为大会对大跃进中的问题没有揭深揭透，便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连夜送给毛主席。信中涉及“大跃进”“大炼钢铁”“办食堂 ”等 问题 ,说“大跃进”是“小資产阶级狂热性”，“左倾错误"不是一般工作中的错误，是大是大非问题，是路线问题。毛主席看了信，连想到他在小组会的多次激烈发言，连会议记录的秘书手都发抖，说什么“胜利冲昏头脑”，“相信浮夸，只喜欢听好听的”，“滥用权威”，等等。毛主席认为是向自己挑战，十分气怒。立即把彭德怀的信加上标题：“彭德怀同志的万言书”，印发与会同志，阅读、讨论、后大会发言，继续开会。林彪的发言引起毛主席的注意。林说，大跃进出现的问题是工作中的失误，成绩与错误，是十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问题，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森林。彭德怀的信是有野心，那封信是有准备、有组织、有目的活动，是反党中央、反总路线、反毛主席的活动，是一个纲领性的东西。于是，毛主席单独把林彪的发言印发各同志学习讨论。庐山会议本来是纠正大跃进中的错误“批左（左倾）”的会议，由于彭德怀的信，大会延长风向突转改为“批右（右倾）”，大跃进的错误不但没有解决而且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最后，大会把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打成反党集团，接着撤销了他们的一切职务。大会没有解决"大跃进"存在的问题，反而更“左”了，毛主席还向全党发出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伟大号召。

        庐山会议之后全国掀起了反“右倾”批“右倾”的高潮，作为文化部门的学校，怎么不想着点子搞运动呢？

       我们学生不了解背景，也听不到看不到国家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老师说啥听啥叫干啥就干啥。

      “反右倾，扫暮气，竖朝气，鼓干劲”运动开始后，我们听报告讨论检查自身存在的暮气，要抖擞精神树朝气。就是说我们尽管饿得半截肠子没有屎，也要做事雷厉风行，平时要显出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精神抖擞朝气蓬勃的样子。

我们除了学习讨论，就到学校菜地里劳动。在我们的老师那里，可热闹了。

      为了搞运动为了表现积极，老师写大字报互相攻击，都是些鸡毛祘皮的小事。你看这两张大字报：标题：“揪出偷盗贼刘殿宇!”内容：“一天我去厕所，看到刘蹲在毛坑上吃馍，刘看到我进来突然把馍塞进嘴里。我问：你在干什么？刘答：拉大便。我问：那嘴里嚼什么？答：没啥，我是拉屎咬牙，暗使劲！我见他手里还拿着半个馍问：手里拿的啥？刘答：坷垃头，擦屁股用。作为人民教师，偷大伙房的馍，躲在厕所里吃，真不要脸!”署名程友敬。

       刘老师一看十分恼火，回敬他一张。标题：“砸烂惯犯盗贼程友敬的狗头！”内容：“程去东队劳动回来偷了一把铁锹，扛在肩上恰巧碰见队长。队长以为他还去干活，说天晚了回去吧别干了。程友敬厚着脸皮说，为人民服务，再干会儿。队长信以为真，程趁机把锹扛回学校，藏在自己住室里。决不能饶恕程友敬偷盗劳动人民的劳动工具的罪行！奉劝程友敬悬崖勒马，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注：刘殿宇，我的班主任老师，外省人，教体育。程友敬，夏邑人，优秀的数学老师。）

      你觉得好笑吗？请看下一张可严重了。标题：“看清李二虎（化名）右倾思想的丑恶嘴脸！”内容：“昨天我们和学生一起整地栽白菜，我说同学们加把劲白菜长得又白又嫩，一棵能长50斤，毛主席听说了很开心。李二虎听了当着学生面接着说：“屁！长10斤也斤不了，吹啥？现在的人都会瞎吹！”李二虎不敢想不敢干的“右倾”“保守”思想应受到彻底批判！”接着，就贴出了一些批判大字报，主要是：“李二虎不相信50斤，就是不相信大跃进。”李二虎的“右倾”思想与反党分子彭德怀如出一辙。”“李二虎反对大跃进，三面红旗，我们絕对不答应！”“深挖李二虎右倾思想的根子!”李老师看了这些大字报，心中十分害怕，忙连夜写检讨大字报，贴在室外，狠狠批了骂了自己，才平息下来。

       老师被折腾得心中有气，就把气撒在学生身上。老师布置的事你不听，或干的不好，或没完成，就批你右倾、有暮气。

       一天在上晚自习时，女同学孟庆荣（家住大孟庄）趴在课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正巧班主任刘殿宇老师进来看见，大喝一声“孟庆荣站起来！现在开会！”我们大吃一惊，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刘老师接着说,：“孟庆荣不好好学习睡大觉，这是右倾！是暮气.！我们坚决要反右倾扫暮气！下面针对睡觉一事分组讨论然后发言批判!”大家乱说了一通，孟庆荣痛哭流涕，不久就辍学了。

        我们都很害怕，诚惶诚恐，一不小心，“右倾”“暮气”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反右倾，扫暮气，竖朝气，鼓干劲”运动闹腾一阵子慢慢冷了下来，这天下午校长给我们开总结会，他讲：这次运动我们取得很大的成绩，反掉老师的右倾扫掉了同学们的暮气……我们同学们要乘“反右倾扫暮气”的东风，完成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这个任务就是从今日起至明年五月底，每个学生要完成500斤干菜，500斤柴火。这是为了使同学们在校能吃好吃饱安心学习。目前形势大好不是小好，大跃进以来取得了巨大成绩……,现在出现的饥饿与取得的巨大成绩像比是微不足道的，也是暂时的。我们已到了共产主义，共产主义时代饿点肚子是正常的。怕饿肚子就是反对共产主义……。学校决定：若完不成任务发《暮气证明书》，装进你《档案袋》里让你带一辈子，你不论走到哪里看一下你的《档案》，就知道你是一个有“右倾思想”有“暮气”有问题的人，给你造成一辈子的坏影响，让你找不着老婆，工作……。现在决定停课三天，可以在校可以回家，到野地里去寻找干野菜叶子，红薯叶子，萝卜英子，柴草等等。……

        校长在那里口似悬河滔滔不绝胡讲一通，我们学生听着吓得呆若木鸡。我的天啊！到哪里去弄干菜柴火？累死也完不成任务啊！！

       散会后同学们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小声嘀咕不敢大声议论。校长啊校长，你从哪里弄来的歪点子不是想逼死我们学生吗？？

       和同学议论了一阵子，觉得在学校没法弄还是先回家看看吧。

       到家已经很晚了，父母感到很意外忙问：咋回来恁晚，天恁黑不害怕吗？父亲说：怕个鬼！人都饿得前心贴后心身无钱物，还会有人拦路抢劫！怕鬼就有鬼，不怕就没有鬼。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小铁锅忙着煮菜汤。我和父亲聊起来。父亲讲他年轻时和几个人一块担着棉花去安徽蚌埠卖棉花。白天有人查，查着了就没收，只好白天住下夜里赶路。一天夜里他们正赶路，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大喊：抓住！抓住！往东跑了！往东跑了！父亲几个人忙转移到野地里，从地里往前走不敢再走路上。地里坑洼不平，走着走着跌倒了，爬起来再走，不敢停下来。突然有人大喊：到了！到了！你看，买棉花的人有多少！快卖！快卖！父亲和那几个人忙把棉花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到“买棉花人”面前。一会儿卖完了。这时他们几个人觉得又累、又渴、又困，说躺下休息会儿，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太阳已升得很高了。他们一看大吃一惊。原来他们是躺在一大片坟墓地里，每一个坟墓前都放着一小堆棉花。都说遇见鬼了，坏了遇见鬼了！母亲正烧着火，听了忙说：什么鬼！你们几个人一路上吓得、累得、渴得、困得迷糊了。我问父亲那后来呢？父亲接着讲：他们几个人忙把棉花装进布袋里，找个地方躲起来夜里赶路，到地方顺利卖了都赚了钱。父亲看我听得出神很高兴。他打着火点着旱烟，吸了几口接着说：“有一次，我和后村毛驴子（乳名）几个人去城里赶会，回来走到紫口（现董桥村南头），毛驴子说去小便，我们几个人在外等。过了好大会儿还没见他从茅房里出来，我便走过去看看。只见毛驴子一边大喊好吃！好香！好吃！一边扣墙上的土一边往嘴里放，正嚼着满口的泥土吃得津津有味。我看他是中了邪，走过去狠狠地抽他几耳光，大喝一声：‘在干什么！’毛驴子说：‘我在吃又酥又香的大烧饼呢！’其他的几个人知道了，都说这里每年都枪决很多犯人，饿死鬼、屈死鬼、恶鬼很多，一定遇到饿死鬼了。”母亲忙接着说:“那是毛驴子肚子实在饿极了，看见街上卖的烧饼，没钱买想迷糊了。别说了快吃吧，煮好了。”

        我吃着香喷喷的菜汤，父母都说，哪有鬼神。真有神，保佑咱们都不挨饿；真有鬼，把那些大大小小的坏干部都掐死。说着，我们都笑了起来。

        我看父母都很高兴，没提我回来找干菜完成那鬼任务的事，休息一会，就睡觉了。

        次日早饭后我说了说学校布置的任务，完不成发《暮气证明书》，装进《档案袋》里……。母亲笑着说，这也是为了学生好，想让你们填饱肚子，好在学校上学。母亲停了一下，脸上没了笑容。接着说，可这会这些东西不好找了。母亲最清楚，因为她天天都在地里搜寻这些能吃的能烧的东西。过了一会母亲又笑着说怕什么，什么《木器树》《公鸡树》，《瓜辣蛋》（档案袋），干菜柴火拾少了就是坏人？影向一辈子？找不到老婆？那是吓唬你们的，不要怕。走，先到地里找找看吧。于是，我和母亲一块到地里寻找去了。

      忙活了两天能吃的也只是拾了二三斤。没办法，把牛羊都不吃的南瓜秧头子，茄子棵杆子上的叶子，好看点的树叶子，发霉了的红薯叶子，收集了七八斤。

       晚上，又说起这事来，父亲气得说:“净瞎胡摆弄，啥时候了，那找这些东西去！有好些生产队都无粮了，光吃菜叶子。就是有，也让社员拾光了！发什么《木器树》？整天反又穷（右倾）反又穷，我看是越反越穷！不上学了！”母亲忙说：“别说气话了，不上学，去挖沟挖河？”父亲接着说：“是啊！又要让社员去挖河了,还搞什么“引黄工程”。那个魏秀芝（妇女队长）逼着你娘去。你娘说了，脚小，抬泥筺爬坡，没法走，不能去。她说了几次，你娘就不去，也不让她去了。年年大搞水利化，有啥用？”母亲说:“不少人都跑了，有去东北的，有去内蒙的，有去新疆的。你表哥小豆（乳名）说是往甘南跑了。”父亲忙说：“跑！容易?把往外跑的人叫做“流窜”，到处有民兵捉拿“流窜”。后村的柱子（乳名），外跑，被捉住，被打得半死，送到河工挖河去了。”

     听了父母的议论，心想在家也不是办法，还是好好上学吧。任务完不成，就听天由命吧。

开心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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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发贴辛苦了，感谢您的分享！

毛富

蒋老师的文章 让坛子里的朋友进一步认识文革期间那些鲜为人知的旧事
给蒋老师敬礼  向蒋老师学习

shishanglaotou

毛富 发表于 2013-9-2 09:46
蒋老师的文章 让坛子里的朋友进一步认识文革期间那些鲜为人知的旧事
给蒋老师敬礼  向蒋老师学习

     毛富老弟过奖了！谢谢你认真阅读了我的拙文！提醒一下，我写的是反应“大跃进时代”（1958——1961）的事，不是“文革时期”。文中写的都是真事不是虚构。我写的现代长篇小说故事《甄玛琥的故事》纯属虚构，遗憾的是我没有按章节顺序发到网上，而是断断续续发的，使读者没有系统的完整地看这个故事。
   毛富老弟，再次谢谢你对我的关注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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