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中学时代（九） 偷瓜

shishanglaotou

                                             九   偷瓜

      一九五九年暑假我回到家里，虽然每天几乎以野菜、阔叶野草为主食，但是能和小伙伴们在一起干活逮鱼捉鸟玩耍，还是过得很愉快的。

       一天我和几个小伙伴们正在一起玩耍，呲牙猴（外号）走过来问我们敢不敢到村后去偷瓜。我急忙说那可不行不行，你没看到后村那几个偷瓜的吗？

        后村那几个偷瓜的事情是这样的：一天我去大队部找薛会计谈要我开学后的口粮，路过大队部东边打谷场时，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乱嚎嚎。好奇，我走了过去。

       只见有五个人跪在那里，每个人的两只手分别互相扯住自己旁边的两个人的耳朵。左手扯住左边人的右耳；右手扯住右边人的左耳。面前，放着几个鲜嫩的南瓜。有人不断的喊：用劲扯！用劲！加油！用劲！有人在背后用脚猛踢其中一人一脚，吼道：你怎么不用劲！？加油！其实，那个人已很用劲了。只见他们互相用劲扯着，疼得个呲牙咧嘴，都不敢吭声。

       旁边有人悄悄对我说：上午这几个人已在几个村子里抱着南瓜“游街”，一边走一边喊：“我叫***，都别跟我学，我是偷瓜贼偷了大南瓜！”“都是‘右倾’在作怪，才变得我偷瓜这样坏！”“反‘右倾’，鼓干劲，打死我偷瓜贼也没事，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一会儿来了个队干部站在他们几个人旁吼道：这几个人，不好好干活，说吃不饱，饿极了，就偷南瓜，这是反对大跃进人民公社公共食堂！这是向共产主义的猖狂进攻！我让你们在这里跪三天三夜！……

       有人在旁边说就是呀，你们太猖狂了怎么偷南瓜？没听说吗？大伙的馍洋火合，马尿汤子（面汤）一小勺，有人能够偷着吃，咱们光看捞不着。你有本事去偷馍偷南瓜干啥？……。

      正说着，突然有个“愣头青”民兵大喊：这个家伙是他们的同伙，是暗藏的历史反革命，说怪话恶毒攻击我们的大食堂和队干部！那个队干部大喝一声：谁？拉上来！那人被拉到中央，劈定跺了几脚把那人跺倒在地。愣头青把他拉起来喝道：你个反革命分子反对“大跃进”，和他们一起跪下陪罪！话音刚落早有人把那人摁倒在地跪下。队干部阴冷地笑着说：你们饿才偷瓜，好吧，再扯一会耳朵就让你们吃。喝道：用劲扯！用劲！用劲！走到其中一个人背后，跺了那人一脚，吼道：用劲！！那几个人疼得直掉眼泪，耳朵被扯得像驴耳长也不敢嚎叫。

      过了一会儿，那干部喝道：好了好了。拿起来吃！吃！吃！！有一个迟迟不愿拿起南瓜不想吃，有人过去朝那人屁股上猛踢一脚，“吃！快吃！！”那人也和其他人一样，拿起南瓜一大口一大口地吃起来。（后来那队干部因违法乱纪破坏军婚被判了三年刑）

       我把后村几个偷南瓜的人被惩治的情况给呲牙猴说了说，呲牙猴听了不以为然。他说那是大人偷瓜，我们小孩怕啥？再说，那个看管瓜的张大牙（外号）和李二寡妇在磨坊里睡觉被我看见了。张大牙一直怕我说出去不敢惹我，就是被他抓住了他也不敢报告队长。在呲牙猴的几次煽动下，几个小伙伴动心了都愿意去。我说我不能去，因为我是学生正在上学，如果偷瓜的事传到学校或队长告诉学校我不能再上学了咋办？呲牙猴说那好吧，不去就不去，你说说怎么偷既能偷来瓜又不被看瓜人逮住？我说我没偷过瓜不知有啥办法，不过我给你们讲讲听老师给我们讲的老八路声东击西打击日本鬼子的故事。呲牙猴听了故事好像受到了启发，连声说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天热，很多大人孩子都用麦秸秆织成草垫子铺在打谷场睡觉（那时还不知电扇是什么玩意）。大约凌晨两点正是人们睡的正香的时候，呲牙猴和几个小伙伴悄悄起来，沿村西高粱地边快速迂回到瓜地的西边。他们趴在地上慢慢爬到瓜地边沿趴在那里，瓜地边沿有长得很高的野草作掩护，谁也不会发现。这时候四牙猴就叫每个人先用泥土团几个泥蛋子，然后往瓜地里扔进行火力侦察。他们按呲牙猴的指挥拼命往瓜地里扔泥蛋子，瓜地里发出“扑通”“扑通”的一片声响。听了听无人反应，可以进了。呲牙猴快速爬进瓜地摸瓜，把偷的瓜装进早已准备好的，用裤子扎住裤腿临时做成的布袋里。四牙猴装满“布袋”正要爬出来，突然听到看瓜人大喊：谁？谁？我看见你了，跑不掉了，出来！呲牙猴听到看瓜人喊叫就立即趴在原地不动。他知道那是咋呼，实际天黑是看不见人的。这时其他几个伙伴爬到了瓜地边沿的另一个地方，往瓜地里扔泥蛋子转移看瓜人的视线。看瓜人听了“扑通”“扑通”的声音，急忙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什么也没看到找到。四牙猴就趁机从瓜地里爬了出来。他们又从高粱地里安全撤退，只听那个看瓜的人在那大骂，他妈的个巴子，怎么“扑通”“扑通”乱响，真是活见鬼！这真像被八路打得晕头转向的日本鬼子，上当了还不知怎么回事。

       次日一早看瓜人到瓜地里查看，发现有一片瓜秧叶子倒伏，像是有人趴在瓜秧上压的，大个的瓜也没有了，意识到有人进来偷瓜了。但看瓜人不敢声张，怕队长追究他的责任，不过他提高了警惕。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就想偷第二次，呲牙猴又领着小伙伴们去偷瓜，仍采取上次的办法，结果又成功了，呲牙猴和小伙伴们兴高采烈。

       老百姓常说事不过三，就是如此。呲牙猴得手两次，忘乎所以胆子也大了。一天夜里呲牙猴又领着小伙伴去偷瓜，为了能多偷些瓜，他让热狗子（乳名）拿着“布袋”跟着他一块偷瓜，其他小伙伴仍往瓜地里扔泥蛋子进行侦查、掩护。

        当小伙伴们“扑扑腾腾”往地里扔泥蛋子的时候，看瓜人早有准备。他让他的老婆儿子都到瓜地来睡，当他们听到瓜地里“扑扑腾腾”声响后，他们三人不动声色分头行动，悄悄地在瓜地南北中三个方位进行搜寻。看瓜人的儿子大愣突然在地北头看见有两个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心想一定是偷瓜的，就大喝道：“这里有偷瓜的！！你跑不了啦！！”呲牙猴一看有人快来到自己面前，再趴在地上不动已不行了，变爬起来拼命往庄稼地里跑。热狗子吓迷糊了，他在瓜地里跑。“噗咚”他被瓜秧绊倒了爬起再跑。“噗咚”又被瓜秧绊倒了，热狗子还没爬起来，就被看瓜人抓住了。

       看瓜人没有打骂热狗子，把他关在瓜地里用来放农具盛瓜大框等杂物的草庵子里。草庵子里黑洞洞的，闷热潮湿，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异味，蚊子嗡嗡，不时还有老鼠上蹿下跳。热狗子呆在里面感到恐怖极了，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他不由自主地大哭嚎叫起来。

       半个小时后，大愣叫来了生产队长，开始审问热狗子。热狗子吓得两腿打颤，哭得说不出话来。经过队长的一番开导安慰，热狗子把偷瓜的事从头至尾全部说了出来。队长明白了，这都是呲牙猴主谋干的，其他小孩还都小你呲牙猴不小了，队长准备惩治呲牙猴。

       次日刚吃过早饭，上面说过的那个“愣头青”民兵把呲牙猴带到了大队部。民兵排长训斥呲牙猴并说要呲牙猴游街示众，呲牙猴急了大喊道：我要揭发！看瓜的张大牙也偷过瓜还偷过食堂里的馍，他偷的瓜馍送给李二寡妇了，我亲眼看见张大牙和李二寡妇在磨坊里睡觉！民兵排长一听这不是小事，立即派“愣头青”把张大牙叫来。一审问张大牙全都承认了，好哇，民兵排长又派“愣头青”把李二寡妇叫来。民兵排长对着三人宣布了罪状，准备游街。呲牙猴脖子上挂了一串小瓜像是特制的项链，李二寡妇脖子上挂着一串旧鞋象征李二寡妇的罪过，张大牙脖子上挂着一大把瓜秧不知是什么意思。“愣头青”用绳子把这三人拴着自己牵着开始游街，一边走一边吆喝着自己的罪过。老百姓早就厌恶了这一套，但在那种形式下谁又敢说个不字呢？？

        母亲知道了呲牙猴偷瓜的事对我说，你没和呲牙猴一块去偷瓜，这样做很好。老古语说的好“饿死不做贼，屈死不告状”。你是中学生了，不能和那些小孩子一样，丢人现眼的事咱千万不能做。你不知道狗子？你不知道你旺哥的事？

        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会忘记？狗子才十来岁的孩子，一天在大伙房里偷了一个菜馍吃了。队长知道后就抓小孩的爹在社员都去领饭时批斗，说是大人唆使小孩偷馍，是反对“三面红旗”，是“反革命”，“坏分子”，并罚三天不给全家饭吃。大人挨批斗后，回家几乎把孩子打死，之后，全家人抱头痛哭，想全家上吊一死了之。多亏邻居左说右劝，匀点饭给他们吃，才算平息下来。

        东院的旺哥那天不知是饿极了还是怎的，傍晚时在地里摘了几个还未成熟的玉米棒子吃，队长知道了把他抓到原来我大娘家的小厨房里，拳打脚踢痛打一顿，说他是“坏分子”“反革命”要送公社劳改，先把他关在屋里。自1957年反右后，“地、富、反、坏、右”成了人民的罪人，整天喊着只准他们老老实实，不许他们乱说乱动。让人们监督劳动，动不动就开会批斗，三天要向大队回报一次思想。小旺（乳名）一听要把自己打成“坏分子”“反革命”心中十分害怕，也恼恨自己不该掰那几个人玉米棒子，晚上趁无人跑了出来，在村南不远处一颗小杨树上，解下自己的腰带上吊自缢。发现后草草埋葬，逼死人命也无人过问追究此事。

        是啊！荒唐的年代总会有很多荒唐的不可思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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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发贴辛苦了，感谢您的分享！

酇阳

荒唐的年代总会有很多荒唐的不可思议的事……
总结的真好！
{:soso_e100:}

shishanglaotou

酇阳 发表于 2013-9-1 13:39
荒唐的年代总会有很多荒唐的不可思议的事……
总结的真好！

谢谢你的大力支持！！谢谢！！

cnk1210

帖子不错俺小小的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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