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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hishanglaotou 于 2013-8-29 08:45 编辑
难忘那年麦收 1959年5月底，那时我正在丁集初中读初一，麦收季节到了，班主任王凤元老师领着我们全班学生到陈官庄帮助社员收割小麦。 由于1958年下半年掀起大跃进高潮，办起了公共食堂，老百姓盲目乐观，认为共产主义来到了，一切都入公了，不愁吃不愁喝了，还干什么活？加上干部瞎指挥，只搞形式不认真种地，大秋作物毁在地里没能颗粒归仓，开始老百姓在食堂吃饭不限量，镆饭随便乱扔，造成极大的浪费。干部开始浮夸，上报产值过高，上交的粮食多留下的口粮少。到了1959年开春，公共食堂里已无米下炊，而干部怕被打成“右倾分子”挨批斗，仍大吹生产队里仓库里粮食多得很，社员吃不完还可再交一些给国家。这下可苦了老百姓了，没有粮食吃，只有忍饥挨饿喝菜汤吃野菜树叶树皮野草。 度过几个月的严重春荒，社员看到地里一片金黄，就要收麦了，收了麦就有馍吃了，心里能不高兴吗？我们到达陈官庄时，社员都出来欢迎我们，安排打扫我们住的地方。看到社员说说笑笑兴高采烈的样子，我想他们可能早把忍饥挨饿的日子忘了。 开始收麦了，我们和社员一起用镰刀割麦，欢声笑语，你追我赶，不时还有人领着喊口号：出大力流大汗，快收小麦快晒干，晒干小麦献国家，毛主席知道笑哈哈！腰可断汗可流，咱们收麦要加油！土地要深翻，粮食大增产，小麦大丰收，白面馒头吃不完！ 我深受感染，直起身向四周看看，不由自主地顺口说出“弯弯的镰刀麦浪里跃，圆圆的草帽麦浪里飘，肥肥的麦个满地卧，社员个个笑弯了腰。（麦个：把割的麦捆成捆便于运输，人们把一捆小麦称作一个麦个子）。 周围几个人听到齐声说：好，好！让我再说一个。我一时没说出来，很不好意思。邻近的一个中年妇女忙说：我说一个。我们都是向阳花，挥链割麦把汗撒，不怕腰酸日头晒，快收快打献国家，工人大哥吃上白面馍，不想老婆不回家，安心生产干劲大，毛主席知道把咱夸。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齐声说好，好！ 在我们身后捆麦个的老汉，不知是他想出的还是从哪里看到的，也忙站直腰大声说：我来一个！“今年小麦真高产，打的粮食堆成山，我坐山顶歇一歇，太阳点火我抽烟，清风为我扇扇子，白云为我擦擦汗。”大家又齐声说好，好！ 生产队长看到大家热情高干劲大，割麦的进度快，十分高兴。他大声吆喝说，休息了，休息了，歇会再干。快去喝水，刚从井里打来的新鲜凉水。 有几个人担来的井水已放在我的身后，大家纷纷走过去，拿起水瓢“咕咚咕咚”就是两瓢水。有的顾不得用水瓢，把头伸进水桶里像牛一样“咕咚咕咚”就是一阵子。 生产队里只有一辆架子车拉运割好的小麦，很难把割好的小麦及时拉到打麦场里，队长让我们去帮助搬运。真是人多力量大呀，我们每人背两个麦个子就跑，你追我赶，欢声笑语，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很快把割好的小麦运到场里跺好。 地里的小麦两天就被收割完了，队长让我们在割过麦子的地里点种豆子。没有小麦遮盖，放眼望去清楚地看到这地原来凸凹不平，有一个一个的大洼坑，见不到一颗大树。在扒坑点种豆子时，不时扒出人骨碎片、炮弹碎片和子弹壳。休息的时候，一位老人给我们讲这里以前打过大仗，打得很激烈，这大坑就是那时炮弹炸的，死的人就像这地里的麦个子，遍地都是，顾不得掩埋，码得一堆一堆的。我们打了大胜仗，活捉国民党军队的大官副总司令杜聿明……。 老人讲的是淮海战役，第三阶段的主战场就是以陈官庄为中心，东西不满10公里南北不到8公里的这一狭小地区进行的。激战4天4夜，歼敌26万多人，生俘杜聿明，击毙邱清泉，取得淮海战役的彻底胜利。 听了老人的讲述，我不禁想起了父亲母亲。听父亲后来讲，在大战激烈的时刻，父亲和许多民工一起多次冒着生命危险，给部队送枪炮弹药送给养，不顾敌人的炮火，用担架抬送伤员。战役结束后，父亲又去打扫战场 。回来时，带回许多子弹和弹壳，还有几颗手榴弹，一挺轻机枪。这支虽然被烧坏的枪，成了我童年时的最好玩具。后来，响应政府号召，把这些东西都交公了。 母亲不分昼夜，在我家西屋磨坊里赶着毛驴磨面粉。总是按比例、按要求及时交给来取面的人。那时我还小不懂事，闹着母亲用白面做馍吃。母亲总笑着说，好，先玩去吧，回来吃。玩一会儿，我就把这事忘了。有时我闹得母亲没法了，母亲就指着院里的很多人说，他们吃了，你去要吧。我真的去了。那些人亲切和蔼喊我“小鬼”，真的拿来白馍，让我吃。一次，有位头缠着白布的叔叔喊，小鬼，小鬼，快拿个小碗来。我忙跑过去，原来是给我饺子吃。 后来，才知道，母亲磨面是供给前线打仗的解放军。住在我家的那些人，是从火线上下来的解放军伤病员。我们周围几个村子，是淮海战役的临时医院。母亲不仅磨面，而且一有空就去照顾伤病员，帮他们洗衣做饭。 那时不知有多少像父母一样，不顾安危不怕劳累，踊跃支援前线。整个战役有河南、安徽、山东、河北500多万民工支援前线，车拉肩扛，不分昼夜，冒着严冬酷寒，及时把枪炮子弹、给养送到前线。淮河战役的胜利，是老百姓大力支前的胜利。 想想刚刚度过的春荒，看看现在社员劳累一天每顿吃两个杂面馍一碗清水煮菜汤。当年为解放省吃俭用支援前线，现在挨饿也要把刚收的麦子支援国家，多好的老百姓啊！ 我们劳动一个多星期，返回学校后放了四天假，让我们回家。 父母已搬回自家房子里住了，见我回来都非常高兴。母亲笑着看着我说：在哪都要干活，哪能白吃公家的饭呀，你就跟我干几天活吧，也好在一起说说话。 那天我正在地里干活，在陈集公社郭庄“农业大学”上学的三元跑来找我。我和三元从小一块长大，好久不见，见了自然亲热，无话不谈。我问及他“农业大学”的小麦亩产万斤试验田的情况，三元给我做了简要介绍。 “农业大学”里一位自称农业专家的人，给学员讲了一堂激动人心的课。他说，大家想一想，算一算，一粒麦种发芽长出土后，要分蘖成四五棵麦苗，长出四五颗麦穗。过去一亩地播种二十斤麦种，要是播种二百斤、三百斤、四百斤，五百斤，那能长出多少棵麦苗，结出多少颗麦穗，何愁亩产不能超千斤达万斤呢！这就叫合理密植，科学种田。 于是给他几十亩地，他领着几十个老动力和大学的学生深翻地、整地、播种。播种时，无法用正常使用的耩子播种，就用人把种子撒在地里，撒了二三百斤，是平常最好小麦亩产的几倍。 麦种发芽出土后，长的密密麻麻，毛茸茸的，那像是麦苗，活像铺在地上的绿地毯。很多人看了摇头，谁也不敢提出反面意见，否则打你个“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让你接受劳动改造。在这种情况下，这位专家不但不采取补救措施，改种其它作物，还振振有词的说，社员们，不要怕，有苗由小不愁会长大。社员们，不用愁，明年肯定大丰收。结果，所种的小麦无法生长瘫死地里，颗粒无收，白白赔进几百斤种子。这位专家并不承认失败，总结经验说：庄稼一支花，全靠粪当家。主要因缺肥料，浇水少，没长好。就是这样一个人，竟在大会上，被表扬，披红戴花，称为敢想、敢干、敢闯的科学种田带头人. 我问三元那其它地里的小麦呢？三元说也不行呀。胡乱指挥瞎蛮干，亩产也就是六七十斤。我想这就是搞科学种田的“农业大学”？ 在我下午就要离家返校上学的那天上午，生产队长石磙找到我，给我讲了一件刚发生的事。 原来头天石磙去公社参加了小麦亩产产量汇报会，公社社长在会上做了思想发动，让各生产队队长汇报小麦亩产产量。石磙老实，不想说假话，亩产实际是平均90多斤，就大着胆子报了130斤，心中不安，后悔自己不该多报。谁知报数结束，石头报的最少。社长讲：大家还记得不记得去年河南遂平县卫星农业社试验田亩产3530斤，放了卫星。我们不和他们比，但产量也不能这样低啊！有人隐瞒产量！右倾思想作怪！是不是隐瞒产量想多吃多占？这样的队长不行！需要学习！下面，先有石磙队长，到隔壁屋里学习。 石磙很不情愿地走进隔壁屋里，哪知一进去就有人立即用麻包片把他的头包住，按在地上痛打起来。打了一阵子，就有人问磙头：石磙，知道为啥挨吗？不知道。打！一会儿又问：石磙，学会吗？学会啥？报产量！咋报？打！一声令下，又打了一阵子，问：石磙，学会吗？石磙明白了答：学会了。咋报？石磙忙说：不隐瞒产量。好了，你学习毕业了，去开会吧！隔壁的队长对上述情况听得清清楚楚，个个胆战心惊。接着开会，要求实事求是重报产量，各位队长都害怕挨打，在原来报的数上增加了几倍，大会才圆满结束。 我很同情石磙，不知说啥才好。我看了看石磙，问他你给我说这干啥？他说和我有关啊！我吓了一大跳，怎么和我有关？我又没逼你。石磙笑笑解释说：咱这里好年景小麦亩产最多的也只有一百多斤（那时农业还很落后，没有农药化肥优良品种），这样虚报亩产五六百斤， 算起来，社员全年也吃不完。于是就无代价的被调走一大部分，这样说是有粮，实无粮，社员吃什么？你上学怎么给你带口粮？我最怕队长不给我带口粮，这没有粮，队长想给我也没有办法啊！石磙看我发愁的样子，接着说，走一步是一步吧，刚打下小麦，你先多带点。 刚度过春荒的社员本想打下小麦，吃几顿好饭饱饭，他们哪里能知道内幕呢？这是大跃进以来的第一个麦收，如果秋季在继续虚报产值浮夸，社员吃糠咽菜，忍饥挨饿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当年拿出自己的口粮、冒着生命危险支援淮海战役的老百姓盼望的就是这样的好日子吗？这就是共产主义？？ 真难忘啊那年的麦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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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4 11: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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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4 11:59: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