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永之
（一）
1944年，阳春三月，风和日丽。在古宋商丘通往永城的公路上急驶着三辆汽车。前面开道的吉普，塞满五名荷枪实弹的伪军警卫。中间一辆乌黑锃亮的小轿车上，首席坐着一名标致时髦的年轻女士，她身着酱紫色滚花旗袍，满头烫发，眼架墨镜，嘴抹口红，足蹬高跟皮靴。此人来路非凡，她本是冯玉祥将军的夫人李德全的亲外甥女张志兰，现在是伪第四方面军总司令张岚峰的爱妾。后排两名贴身卫士夹护着的一人就是大汉奸张岚峰。观此人30岁开外，体态臃肿，肥头大耳，全身戎装，足蹬皮靴，披挂战刀，威风凛凛，得意洋洋。这天，他携夫人专程驱车前往永城酂城亲送一位师长赴任。最后一辆绿色轿车首席坐着的就是新任伪十八师师长杜新民。他年约40岁，面如红枣，二目炯炯，身材魁梧，一派军人风度。后排坐着原教导团特务营营长邢剑五和其他两名随行人员。杜新民打开车窗玻璃只见商丘至永城公路两边杨柳泛绿，麦苗青青，微风拂面，不由使他想起明代诗人李先芳的七绝：“三月轻风麦浪生，黄河岸上晚波平。村原处处垂杨柳，一路青青到永城。”他尽力呼吸一下车外的新鲜空气，顿觉心旷神怡。关上车窗，他再一次陷入沉思：张岚峰提升我这个教导团团长为师长，原十八师师长侯福云、副师长刘文跃能满意吗？是否会招致他们的嫉恨呢？
张岚峰何许人也？张岚峰，字腾肖，号子杰，豫东柘城县西南五里林张村人，生于1902年，其父张映宿系清末秀才。张岚峰1921年加入西北军学兵团，1926年被冯玉祥派往日本留学，1928年4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次年，由冯玉祥做媒，与其妻李德全之外甥女张志兰结婚。1934年再度赴日留学，与特务松室孝良结为至交。1936年回国出任国民党刘汝明部参议。“七·七”卢沟桥事变后，张返回家乡柘城，假借抗日名义组织自卫军。1938年夏，柘城沦陷，张公开投靠日寇充当汉奸。这年7月中旬，经日军第十师团长矶名廉介推荐，张携妾张志兰和同乡绅士牛乾初赴北平参加成立所谓“新中国政府”，被日委任为“豫东招抚使”。于是他携眷属及李德全之弟李中毅和日本顾问松室正宪（松室孝良之胞弟）等返回豫东，在古城归德府（商丘之旧称）公开挂起牌子成立“豫东招抚使公署”。张利用官位、金钱、毒品在商、柘、鹿、亳、睢、宁、夏、虞、永等地招兵买马网罗15000余人。1939年春成立“豫皖剿共军”，自认总司令。1940年3月，汪精卫伪“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张岚峰立即派特使专程前往祝贺资助。5月23日，汪伪委张为苏豫皖边绥靖总司令部副总司令和中央军事委员会委员之职。1944年初又晋升为伪第四方面军总司令。
伪十八师的驻地酂城位于永城县西部20公里，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老的大集镇。早在四千年前的夏商时期，中华民族的祖先就在这里繁衍生息。秦代在此地设酂县，为秦末农民起义军领袖陈胜率军攻打的第二个县城。刘邦开创汉室分封功臣，将丞相萧何封于酂，就是此地。唐代大诗人李白曾游览酂城，写下了千古绝唱《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诗中有“渭桥南头一遇君，酂台之北又离群”的名句。酂城自元代才隶属于永城县，为永城西部重镇。伪十八师师部设于酂城，下辖四个团，加之师直单位编制5000余人，部队驻扎在酂城周围的白庙、龙岗、柘城、大王集、裴桥、浑河集等村镇。
三辆小汽车风驰电掣般不足两小时来到酂城西门外，只见五丈宽的护城河外新设了鹿寨，四丈多宽，六丈多高的古城墙上碉堡林立，城门楼高大巍峨非常壮观。张岚峰等并未下车穿过夹道欢迎的将士，进城沿东西大街驶至大隅首转弯来到南北大街路东的一座砖瓦房三进大院，这就是十八师司令部。早已恭候在大门外的师长侯福云带领师部和团以上官佐上前迎接，张岚峰等走下车来被前呼后拥进了司令部。
张岚峰、张志兰和杜新民等来到大厅洗面饮茶坐定，稍事休息之后，张岚峰环视左右开口讲话：“现在开会。”众官佐“唰”的一声站起立正，他示意大家坐下，接着讲话。
“我和平救国军第四方面军现在下辖第一、第八及涡（阳）南挺进军三个军，拥有10万大军。我豫东招抚使公署统领商丘、柘城、鹿邑、亳州、
夏邑、虞城、永城和涡阳九个军管县，集军政财文大权于一身，威震豫皖苏三省，在全国举足轻重，实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雄师。最近汪主席亲书‘中流砥柱’的条幅赠与张某。为了不辜负日本松室顾问和精卫兄的厚望，我决意加强战斗部队之统帅，原教导团团长新民兄素有治军之才，为我培训大批得力之军官，又著书立说，撰写的《步兵操典》一书新近出版发行全国。杜兄大有儒将之风，深得友军将领和汪主席的赞赏。现在我宣布：杜新民任十八师师长，原师长侯福云调总部待命。望十八师上下在杜师长领导下，精诚团结，和平救国为我先守住东大门，而后向外扩展翻越津浦路直到东海边，不知诸位意下如何？”众将士除侯福云外再一次立正齐呼：“总座高见！”大家重新坐下把目光一齐投向侯福云。一阵沉寂之后，侯“腾”的一声站起，憋红了脸大声吼道：“我侯某率领十八师5000之众，多年苦心经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不到今日竟让一个共党嫌疑分子窃取了大权！”
张岚峰不容他说完，“啪”地一掌猛击桌案：“侯福云你身为一师之长吸食毒品，嫖娼聚赌，克扣军饷，玩忽职守，你可知罪？”
“吸毒嫖娼何止我侯某一人，今天有我无他，有他无我！”侯说着就往腰里掏枪。杜新民声色不动，早有张岚峰的警卫上前扭住了侯福云的双手，只听张岚峰厉声喝道：“侯福云违抗军令，辱没总座和杜兄，给我拿下带回总部，军法处置！”
这时，张志兰站起来，娇滴滴地说：“总座息怒，侯师长也切莫误会。杜师长确实为一员儒将，至于‘共党嫌疑分子’一案早已澄清，连国民党都给予无罪释放，他早就投靠总座麾下，建功树勋，怎不重用？至于侯师长也是为了总座着想，酂城远离商丘也要防止鞭长莫及啊。原意见不动，我作为总座的私人秘书敢担保侯师长无恙，请让他自己上车回总部，改日定有任命。”张志兰说着亲拉侯福云，又有众警卫前拉后推身不由己地随张岚峰等走出司令部上了汽车。
杜新民和刘文跃将张岚峰夫妇和侯福云等送出司令部上车走了之后，杜携起刘的手来复回师司令部坐下，拱手向刘说：“久闻刘副师长治军有方，杜某来十八师全凭老兄相助。”
刘文跃听了不无讽刺地说：“师座乃总座的心腹至交，卑职才疏学浅，年近老朽，师座能在总座面前不说刘某的坏话，美言几句就心满意足了。”
杜新民，山东历城人，1903年生。1923年6月加入冯玉祥西北军，曾受到我党的教育和影响。蒋冯阎中原大战后，西北军垮台，杜新民所在部队被蒋介石收编为孙连仲二十六路军，杜任该部团长。“九·一八”事变后，他关心中华民族的存亡，1933年以探家为名，到张家口参加冯玉祥、吉鸿昌领导的抗日同盟军。1934年，因该军失败，应孙连仲电召，重返孙部继任团长。“七·七”事变后，在娘子关和台儿庄与日军作战，他以军功受少将待遇。1939年3月，经我地下党员刘鼎九介绍加入中国GCD。次年3月18日以共党嫌疑犯押于河南叶县监狱。同年9月获释后，他找不到党组织急于投奔河北高树勋部抗日，途经商丘由好友黄秀甫介绍要他在伪张岚峰部供职。张早知杜有治军之才，执意留杜为总部教导团团长。1941年2月，中共豫皖苏边区党委和新四军第四师派水东特委（又称睢杞太特委）GCD员王飞霄和陈子良打入伪张岚峰部，通过对杜新民的考查，1942年4月，经二人介绍，由上级党委批准杜新民重新入党，并介绍该团特务营营长、杜的挚友邢剑五加入GCD，从此在伪张岚峰部建立了第一个地下党支部，由王飞霄任支部书记。1941年夏，新四军第四师转移至津浦路东，该党支部移交冀鲁豫十地委领导。根据十地委关于利用机会大抓军权的指示，杜通过编著军书和其他活动取得张岚峰的信任，始晋升为伪十八师师长。为了避免敌伪的怀疑，王飞霄到亳县伪十六师任少校军需，定期和杜联络。根据十八师远离商丘的特殊条件，冀鲁豫十地委派姜士平（化名姜显和）、中共中央中原局派陈振声（化名卢渭）在王飞霄的带领下来十八师加强党的工作。王飞霄传达了上级党关于“改造伪十八师，积极慎重地为起义做准备”的指示，建立了地下党支部。大家公推杜新民任伪十八师中共党支部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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