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 胃 记 忆

敏言敏行

                                                                          肠 胃 记 忆

                                                                            京敏羽翼

    噫，发现一喜嗜之物。她，色墨绿近乎黑煤，状似包，头圆而肚空，上如穹窿，下似瓶底。蒸熟于铁锅铝箅，收揭于馍筐餐盘。熟时软糯，凉时干硬，送入嘴中，清香盈口。糯糯的，散发麦子的面味，青草的甜味。沿着咽喉食道，她缓缓地下滑，进入胃囊，顿觉熨帖而舒畅，爽快而安适。如一剂灵药，一粒仙丹，抚慰、治愈、营养那鱼肉糟蹋的肠胃。读者不禁要问：如此神奇，何神物也？曰：番薯叶窝头，是也。

    “窝窝头，沾秦椒，越吃越上膘”。那是东中原人无法放下的记忆。及至春薯、秋薯收割，全身为宝的番薯便占据了饭桌。番薯块烤了吃，煮了吃，蒸了吃，而叶片、叶梗则切碎、揉团，直至黏黏的汁液浸出，沾满手指，便可以面粉放进、揉和，团团成上圆下平现状，最后一步，用拇指旋转出窝窝，面坯即告成功。然后，置其于笼屉，大火蒸腾，十五分钟，起锅，出屉，放凉，便可以享用。若佐以大蒜、青椒、生姜等碎沫，淋以香油盐醋，滋味更佳。

    通过AI搜索，方知：番薯叶富含黏液蛋白、维生素a、维生素c、膳食纤维等营养元素。有通乳、改善便秘、强化视力之功效。怨不得受人喜食。吃过苦之苦的中国人的肠胃，对于食物的记忆近乎偏执狂，有着固执地爱恨喜恶。遇见食物难吃难化，她会发出疼的信号，抗拒让主人无法下咽，食无有味，寝不能眠。及至佳味美食，则热烈欢迎，投怀送抱，彼此融入，即便空间阻碍，时隔悠久，这种感觉亦不能忘记。终日，主人笑嘻嘻，乐呵呵，眉宇写满舒心。我想，窝头就属于此类食物。窝头原料不惟番薯叶藤麦面，更多的有洋槐花、榆钱、玉米面。窝头消解了焦虑、阻滞，代之以顺畅、丝滑、轻松、欢快，带给肠胃平静、沉静、稳妥。

    肠胃总是怒喜乐愁无常，怪怪的。在细粮难寻，粗粮常伴的年代，蠕动肠胃最多的是窝头。8，9岁时，正赶上七十年代，那时候，吃多了窝窝头的肠胃极为讨厌她，不愿下咽，却又不得不吃。这种矛盾、反感与无奈，这种阴晴雨云的情绪，经常盈盈于肠胃。

    彼时的肠胃印象，窝头是黑黑的，硬硬的，毫无诱人之味道，引人之营养，勾人之姿态。皆为猪吃鸡啄鸭吞之物。一年到头，总是盼望白嫩的鸡蛋白，煊软的馒头，香香的饺子，焦黄的鸡大腿。筋道的肉块，五香的大料，甜滋滋的馍馍，是肠胃的最爱和渴望。只能在过节过年时间享受。更多食物，更多时候，窝头、粗粮、野菜，相伴相随相融。孰想到，这样的好日子：每天面对鸡鱼肉，甚至鲍鱼大虾，肠胃却厌恶反感，甚至拒绝。成日价腹胀肠满，毫无饿意。那种急不可耐、着急忙慌的童年肠胃不见了，倒空的感觉找不到了。

    2024年国庆节，高铁轿车送行，来到了故乡柳庄，只见村庄夷为平地，复耕的土壤，被人栽了番薯。绿油油，扑棱棱，如巴掌的叶子覆盖大地，秧藤肆意地，在整个庄盘爬行。祖居房屋的地基下，结满了番薯块，既高兴又伤感。烤番薯、番薯叶窝头在大脑在肠胃，排队偷偷地溜进来，童年的食物记忆激活了，刹那间，肚腹排空了。那种感觉就像番薯头钻出地皮，挤开裂口，期待着什么。

    主人由此而生发感慨：世之物品无论吃穿用度，无论新旧今古，皆无好坏优劣之说，大小之分，种属之类。只有时间时代区分，用户客户之别，用则优，弃则劣，用优弃劣也。然久而久之，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很多东西产生翻转、反转。讨厌之物易为喜爱，喜爱之物变为讨厌。曾经费力得取，视之如珍馐之物，却无享用之欲望。人是一种有思想有情感的高级动物。怀旧之情，恋家之思，永志难忘，谁人不能免俗，曾经废物、旧物、老件、非遗，与时却印深，令人念念不忘，无法释怀。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回到杭州，“窝窝头，沾秦椒，越吃越上膘”。柳庄老宅又上了大脑，确定在记忆里了。而番薯叶窝头却存在，真真实实地，与我的肠胃稍作安慰，安慰饥渴、焦虑的心绪，对故乡，对亲人，对童年，对过往的事件。

                                                                                                                                          2024.10.18于横山下冷水塘

敏言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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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言敏行

敏言敏行 发表于 2024-10-24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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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