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五老中的朱贯（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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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阳五老中的朱贯

文：朱艳召

     朱贯是沛国睢阳（今属河南商丘）人，《睢阳五老图》中的代表人物之一。《睢阳五老图》是北宋时期著名的人物画，庆历末，祁国公杜衍与太子宾客致仕王涣、光禄卿致仕毕世长、兵部郎中分司朱贯、尚书郎致仕冯平为五老会，吟醉相欢，士大夫高之。至和三年（1056）《睢阳五老图》绘作成，钱明逸为之图象而序之。

   夫蹈荣名而保终吉，却贵势而跻遐耉，白首一节，生所难今。致仕宫师相国杜公，雅度敏识，圭璋岩庙，清徳令望，龟准当世。功成自引，得谢君门。视所难得者则安享之，谓所难行者则恬居之。燕申睢阳，与賔客太原王公、故卫尉河东毕卿、兵部沛国朱公、驾部始平冯公，咸以耆年挂冠，优游乡梓，暇日宴集，为五老会。赋诗酬唱，怡然相得，宋人形于绘事以纪其盛。昔唐白乐天居洛阳，为九老会，于今图识传，以为胜事。距兹数百年，无能绍者。以今况昔，则休烈钜美过之。明逸游公之门久矣，以乡闾世契，倍厚常品。今假守留钥，日登翘馆，因得图像。占述序引，以代乡校咏謡之万一。至和丙申（1056）中秋日钱明逸序。

   撰写此序的钱明逸（1015-1071），字子飞，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出身吴越国钱氏大族，钱易之子。

五老图中的朱贯，兵部郎中致仕八十八岁。端庄严肃、秀眉美髯。关于他生卒年份官方史料没有明确记载，朱贯本人无文集存世，今存一首《瞧阳五老会诗》。范仲淹、陈襄、苏颂与朱贯有所交往，其中朱贯与范仲淹又是姻亲。而在他们的文章中也有关于朱贯零散的记述，因此可以通过范仲淹《范文正公文集》卷六·律诗《依韵和同年朱兵部王宾客交赠之什》、陈襄《古灵集》巻二十三·律诗《次韵朱兵部上已锡宴》、张方平《乐全集》、苏颂《苏魏公文集》、元代朱德润的《存复斋文集》·卷之六《朱氏族谱传序》等人记载了一些有关朱贯的史料。借助零散史料，略述朱贯平生事迹，并以考析。

一、家世渊源

   朱贯，字贯道，宋州人（今商丘睢阳）人。出身于隋唐时期的名门望族—永城朱氏。永城朱氏肇始于北周的大孝子朱建，至唐时已有“一贤、一相、一将军、一尚书”达到鼎盛。从北周到唐朝，三代旌表，以孝义世被旌显，一门六阙相望。唐末时衰落，到宋元之时永城朱氏发展成睢阳朱氏再度中兴。朱贯是“睢阳五老”成员之一，是宋代当世名臣。

二、生卒年考析

   有关朱贯的生卒年，由于史料的缺乏，众学者说法各异，未能一致。然而，朱贯生卒年在学界一直颇有争议。其中生卒年主要有二说：一是据《宋代进士录》载朱贯，生于宋太祖乾德二年（961），卒于宋仁宗皇祐元年（1049），八十八岁。二是元代朱德润《存复斋文集》·卷之六·朱氏族谱《传序》载，皇祐中卒，年八十九。

   那么朱贯到底是死于皇祐元年（1049）还是皇祐三年（1051）呢？

   宋人苏颂《苏魏公文集》卷十二记载：某顷为南都从事，值故相杜公与王宾客焕、毕大卿世长、朱兵部贯、冯郎中平同时退居府中，作‘五老会’。一日大尹庐陵欧阳公作庆老公宴，而王、毕二公以病不赴，中座亦只四人，某时与诸僚同与席末。言念往昔，正类今尘，然自皇祐庚寅，迄今元符乙卯整五十年矣。”

   皇祐庚寅即宋仁宗皇祐二年（1050），朱贯还健在，《宋代进士录》载，朱贯卒于皇祐元年（1049），记载不实。

苏颂（1020-1101），字子容，泉州府同安县（今福建厦门市同安区）人，出身闽南望族，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登进士第，宋中期任宰相，苏绅之子。

   宋人张方平，仁宗嘉祐七年（1062）八月，知应天府，所注《乐全集》卷三，有一篇《请应天府致仕官王涣朱贯给俸劄子》：臣近知应天府竊见本府致仕，官尚书礼部侍郎王涣年九十一岁，尚书兵部郎中朱贯八十七岁。……贯自兵部郎中不曾改官，几十五年。

   依照所述， 朱贯在公元1062年，八十七岁。朱贯九世孙朱德润《存复斋文集》·卷之六·朱氏族谱《传序》载，皇祐中卒，年八十九，记载不实。

   张方平（1007-1091），字安道，号乐全居士，北宋大臣，应天府南京（今河南商丘）人。

   总之，欧阳公和张方平都任职南京，张方平任职南京的时间与王涣隐退后约二十年左右，也就是公元1062年。如此推算下，朱贯八十七岁，钱明逸写序文时朱贯八十一岁。可确定朱贯像上所记载的朱贯八十八岁（1063年），是后人加上去的。其生卒年为公元976年至公元1063年。

三、朱贯登科考析

   为了探究朱贯准确的登科时间，笔者査阅了其登科翔实资料，发现存在二种记载。一种是《宋代进士录》载：

朱贯，字贯道，沛国睢阳人，明道中赐进士第，积官至兵部郎中致仕，为仁宗庆历末睢阳五老会之一。”

元人朱德润《存复斋文集》·卷之六·朱氏族谱《传序》载：高祖，讳贯，字贯道，世本亳人，五季徙家为睢阳人。明道中登进士第，积官至右司谏。

   两者记录相同，宋仁宗明道二年（1033年）登进士第。

   另一种是南宋楼钥所编《范文正公年谱》记载：范仲淹，27岁，大中祥符八年（1015）春，登蔡齐（900-1039）榜，中乙科第九十七名进士。同科进士有庞籍、滕宗琼、谢绛、吴育、昊尊路、魏介之、明镐、周骙、王丝、王渎、王焕、朱贯、沈周、沈严、郭维、萧贯、张昇、王益、欧静等。”

   按照《范文正公年谱》所载，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春，朱贯，登进士第。

   朱贯到底是宋仁宗明道二年（1033年），还是宋真宗大中八年（1015）登科？

   为了辨别是非，笔者查阅了大量的史料，按照《宋代进士录》、元人朱德润《存复斋文集》·卷之六·朱氏族谱《传序》载，朱贯，宋仁宗明道二年（1033年）登进士第，时年71岁，不太可能。南宋楼钥所编《范文正公年谱》有记载：大中祥符八年（1015）春，登蔡齐（900-1039）榜，同科进士就有朱贯、王焕”。朱贯，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登进士第。

   依据有三：其一，据伊川出土的《范纯诚墓志铭》记载：及长，才性通敏，勤于文史，奏补太庙齐郎，为娶同年兵部郎中朱公贯之女孙为妇，留居左右。”

   其二，范仲淹《范文正公文集》卷六《依韵和同年朱兵部王宾客交赠之什》：鹤禁兰宫达了身，高居南阙重为邻。西园冠盖时时会，北海樽垒日日亲。共弃荣华抛世态，同归清静复天真。一如刘白东都下，更得裴公作主人。王焕（作涣），972-1062，应天府虞城（今河南商丘市虞城）人，庆历二年，以太子宾客致仕。嘉佑二年，改礼部侍郎。睢阳五老之一。说明朱贯与范仲淹、王焕同年（公元1015年）登进士第。

   其三，范仲淹《范文正公文集》卷三《滕子京魏介之二同年相访丹阳郡》；卷四《滕子京同年》。滕子京，（991-1047），名宗谅，河南（今河南洛阳）人。大中祥符进士。为泰州军事判官，以仲淹荐，试学士院，累迁殿中。章献太后垂帘听政，建请其还政仁宗亲政，擢左正言，迁左司谏。坐言官禁事不实，降尚书祠部员外郎、知信州。滕子京以《岳阳楼记》被世人所知，出自范仲淹手笔。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朱贯与范仲淹、滕子京、魏介之同年登科进士。

四、朱贯与范仲淹

   范仲淹（989-1052），字希文，苏州人。范仲淹幼年丧父，母亲改嫁长山朱氏，遂更名朱说。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春，范仲淹以“朱说”之名，登蔡齐榜，中乙科第九十七名。北宋大臣，杰出的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朱贯与范仲淹既是同年进士，又是姻亲。

   《范纯诚墓志铭》记载：君九岁而孤，事母太夫人孙氏，居于河南府偃师县，孝谨俊辯，有成人之风，文正公见而奇之。未冠丁太夫人尤，其弟纯贶，方在童幼，君抚育劳瘁，情均怙恃，人皆嗟其友爱。文正公自西帅入贊机务，道由偃師，遂携而教养之。及长，才性通敏，勤于文史，奏补太庙齐郎，为娶同年兵部郎中朱公贯之女孙为妇，留居左右。皇祐二年，文正公置义田于苏州，以瞻养族人，原为君曰：非汝莫辦吾事，乃奏以長洲县尉，俾创规法，以贻永久。长洲先有群盜，名闻朝廷，君至，获其党，有齐从者辄釋之，故赏典弗及。曰：殺人迁官非吾志也。嘉祐元年大旱，通乌角溪水以溉民田至今人以为利。上官材之，再调衢州司理参軍，荐监衡州菱源银场，惠工整弊，岁课增羡。

以四年七月十七日卒于官。临终神志不乱，享年三十有四。子三人，时尚幼，曰：正伦，正辞，正邦。朱夫人护其丧北归守义训子。今皆有文而乡举进士。君为人慷慨多能，晓达吏治，善睦宗族，尤好赒人之急，以此所至有称，而乡党宗族多爱信之。然其享年不永，不克有施于世。其子以元祐元年十一月十八日举葬河南府河南县万安山文正公墓北，而族弟纯仁铭其圹。”

   范纯诚（1025-1059），范仲淹侄，配朱氏，生三子：正伦、正辞、正邦。先后任过太庙齐郎，长洲县尉、衢州司理参军、监衡州菱源银场，卒於衢州司理参军监衡州菱源银场任上，享年三十四岁。

   墓志铭记载，经范仲淹做媒，朱贯的孙女嫁给范仲淹的侄子范纯诚为妻。永城文史专家盛朝新《范仲淹与永城》一文中详细解释了朱贯与范仲淹的关系、范仲淹与永城朱氏家族的关系，这里就不再累述。

五、朱贯是否参与澶渊之盟

   明人赵琦美《赵氏铁网珊瑚》卷十三载：“真宗之时，冦莱公、朱兵部首举澶渊之役，以不杀为仁，二公之力不可谓不钜矣。王钦若出以其谄曲之心，恣行舞弄，势日加炽，所以冦莱公贬雷州，而竟卒。朱兵部仅亦苟免，自全退居林下。建安胡安国拜书。”

   冦准（961-1023），字平仲，华州下邽（今陕西渭南）人。北宋大臣、政治家、诗人。

   胡安国（1074-1138）字康候，号青山，建宁崇安（今福建武夷山市）人，北宋大臣、学者，后世称胡文定公。

“冦莱公成澶渊之役，朱兵部贯，首以不杀，为请得降人，皆宥之时，朱公以僚属从行，及旋迁驾部，转兵部，即退老睢阳。”淮南旧治有堂存焉缙云谢觌拜书。

   胡安国及谢觌跋，两者都提到“澶渊之役”，朱兵部贯以不杀降人。不知其跋真伪，从目前的依据看，应该是子虚乌有。引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宋辽之战，景德二年（1005）宋辽双方签订“澶渊之盟”，结束了宋辽之间长达二十五年的战争。

六、朱贯家族与贾昌朝家族世为姻联

谢觌拜书称“与贾魏公世为姻联”和朱德润《存复斋文集》·卷之六·朱氏族谱《传序》载：“四世祖直阁公子荣，南奔渡江，年甫六岁，抵𤓰𡵯津，舟人需渡钱，无有，因为竹篙拄堕江津，俄而舟过丹阳，公亦登焉，舟人惊讶，问所以得渡，公曰：附舟拖来矣。众咸叹异，同渡僧允谦，因携以诣吴郡守贾青，青故庆历相贾魏公之孙也，实与朱氏世𢍆。

贾魏公即贾昌朝（997-1065），字子明，真定府获鹿县（今河北石家庄）人。北宋宰相，文学家、书法家。宋真宗天禧元年（1017年），赐同进士出身，治平二年（1065年）贾昌朝卒，年六十八。

宋人王珪《华阳集》卷五十六，贾昌朝墓志铭，载“六男子，章，终太常博士、集贤校理；圭，尚书比部贠外郎；田，终尚书驾部贠外郎；青，尚书司门贠外郎；齐，太子右賛善大夫；炎，太常寺太祝。三女子，长适，尚书比部员外郎程嗣弼，封寿安县君；次适，太子右赞善大夫宋恵国，封崇德县君；次适，尚书都官员外郎厐元英，封寿光县君。孙男十八人，公祚、公路、公定、公弼、并光禄丞公、度大理评事公裕、公盛、公述、公望、并太常寺太祝公孺、太常寺奉礼郎公靖、太庙斋郎公、秩公、宻公、咏并未仕公、正公、亮公、迥公、向早卒。曾孙男一人晋公。”

贾青，贾昌朝第四子，任尚书司门贠外郎，绍圣年间（1094-1097）任吴郡太守。《存复斋文集》·卷之六·朱氏族谱《传序》载：“吴郡守贾青，青故，庆历相贾魏公之孙也。”实为，贾青乃贾魏公之第四子。

《存复斋文集》·卷之六·朱氏族谱《传序》载：曽祖大有，字应之，性严毅，虽盛暑冠帶不裭。……贾似道，以为切巳不报，既而，似道谓曰：汝贾门壻也，何言事若此，公荅曰：某故贾魏公昌朝孙壻也。           

朱大有（1222-1299），字应之，㳺艺乡校赴部用黄甲免试，授太学禄。大德三年（1299年）朱大有卒，年七十七。

总之，缙云人谢觌拜书、元人朱德润《存复斋文集》·卷之六·朱氏族谱《传序》、宋人王珪《华阳集》卷五十六·贾昌朝墓志铭所载，朱贯后人与贾昌朝后人两家联姻，疑点重重，为不实。

七、朱兵部仕履系年表

宋太宗太平兴国元年（976），朱贯生，一岁。

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登进士及第，三十九岁。

登蔡齐（988—1039）榜，进士及第。蔡齐榜进士及第者凡197人，其中进士有：朱贯、范仲淹、庞籍、滕宗琼、谢绛、吴育、昊遵路、魏介之、明镐、周骙、王丝、王渎、王焕、沈周、沈严、郭维、萧贯、张昪、王益、欧静等。试题为：《置天下如置器赋》，《君子以恐惧修省》诗，《顺时慎微其用何先》论。

景祐三年（1036），积官至右司谏，六十岁。

宋仁宗庆历四年（1044），以兵部郎中致仕，六十八岁。

仁宗皇祐二年（1050）, 朱贯受邀参加大尹庐陵欧阳公作庆老公宴

七十四岁。

仁宗皇祐三年（1051），经同年进士范仲淹做媒，朱贯孙女嫁范纯诚为妻（范仲淹侄）。七十五岁。

仁宗皇祐四年（1052）, 同年进士范仲淹卒。七十六岁。

仁宗至和三年（1056），作五老图之一朱贯画像，八十岁。

仁宗嘉祐二年（1057），朱贯好友睢阳五老之一，杜衍、毕世长卒。八十一岁。

仁宗嘉祐七年（1062）八月，张方平一篇《请应天府致仕官王涣朱贯给俸劄子》：臣近知应天府竊见本府致仕，官尚书礼部侍郎王涣年九十一岁，尚书兵部郎中朱贯八十七岁。……贯自兵部郎中不曾改官，几十五年。同年，朱贯好友睢阳五老之一，王涣卒。八十七岁。

嘉祐八年（1063）卒于睢阳。八十八岁。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赠司农少卿。

八、睢阳朱氏朱贯以下十五世系表

远祖 朱仁轨，字德容，唐朝永城人，官任太子冼马，谥曰“孝友先生”。

从祖 朱敬则，字少连，官至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一世 朱贯，字贯道，睢阳人，兵部郎中致仕。

二世 朱乔年，以国子监直讲进郊社令。

三世 朱椿年，入金为国子校勘，转太常丞。

四世 朱源，潜隐弗仕，时金泰和中，淮蔡扰攘。

五世 朱子荣，字公显，晚号信庵。金泰和中六岁携家乘南渡，宝庆中官直秘阁，卒八十三。

六世 朱大有，仕止实禄院修撰。

七世 朱应得，仕止太学正。

八世 朱琼，国朝初授无锡县学敎谕，又调长洲学谕。

九世 朱德润，字泽民，号睢阳山人，元代画家、诗人，儒学提举。

十世 朱逢吉，字季宁，中书舍人、湖广佥事。

十一世 朱永安，字士常，永乐三年授教谕。

十二世 朱夏，字日南，曾著有家谱十卷。

十三世 朱器，字天启。

十四世 朱希伯，荫子贵赠刑部主事。

十五世 朱景贤，刑部侍郎。

九、朱氏族谱传，并序

昔周封曹末于邾，子孙去邑以朱为氏。历世既久，源长派别，支为百宗，不可殚寻其绪。惟吾朱氏世系睢阳，宋朝议大夫、兵部郎中、赠司农少卿，德润九世祖也。初，远祖仁轨，在唐咸亨中隐居于亳，从祖敬则累官至正諌大夫、兼修国史。至十世祖汉宾，事梁太祖，历磁、滑、宋、亳、曹五州刺史，赠太子少傅，谥贞惠。五季艰难，徙居睢阳。宋景佑中，九世祖贯积官至右司谏，进兵部郎中致仕，偕杜祁公燕中睢阳，为五老会，宋人图之。八世祖乔年，以国子监直讲进郊社令。七世祖椿年，入金为国子校勘，转太常丞。六世祖源潜隐弗仕，时金泰和中，淮蔡扰攘。五世祖直阁公子荣南奔渡江，年甫六岁，初抵瓜步津，舟人需渡钱，无有，因为竹篙拄堕江津，俄而舟过丹阳，公亦登焉。舟人惊讶，问所以得渡，公曰：附舟柂来矣。众咸叹异，同渡僧允谦因携以诣吴，郡守贾青，青故庆暦相贾魏公之孙也，实与朱氏世契，乃俾托居于史元长家。及长，好读书，贫无以养，时贩缯自给。宝庆初，为江州文学，仕止朝奉郎、直秘阁。此朱氏渡南之始传也。再传而曽祖大有，仕止实録院修撰。三传而祖应得，仕止太学正。四传而至考琼，国朝初授无锡县学敎谕，又调长洲学谕。即谓人曰：吾家世儒冠，自前代以来，俱称清白。今为学职而禄簿不赡，岂将取诸人乎？遂隐居教授不出，専经之睱，至遗文、小史、阴阳、卜筮之书，靡不周览。元统中，卒于家。至德润，凡五传焉。呜呼！礼以大宗、小宗之别，着为大令。而族属之三从再从同堂者，则又尽于缌麻。然则大宗之家，虽五世絶族者，亦为之齐衰三月。则始祖者，虽百世祀可也。若夫岁月之悠久，土地之遐隔，仕止之异途，缪迷其宗族者有矣。今则以其在谱者绪其传，有铭志者记其行事，述为小传，自少卿而下凡八人。使吾朱氏之子若孙，阅谱而得其传，阅传而知其行事，庶乎岁久之不忘，而或有能闻风而作兴者，则亦朱氏之有人焉。

髙祖讳贯，字贯道，世本亳人。五季徙家，遂为睢阳人。少警敏，尝读书，一览辄不忘。明道中，登进士第，积官至右司諌，进兵部郎中。治平中，赠司农少卿。公愽学有识度，常上书言治道，谓：贤愚不当并处，若贤者在位，则小人亦化为君子，如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上嘉纳之。又言：方今四方粗安，然非谓太平也。何则？北有强邻，西有叛虏，数扰内地，兵疲于外，民竭于内。而廷臣晏然，自以为太平。往年西师大举，州郡虚耗，设有乘弊而起，虽善治者不能料其后也。况秉枢之臣与戚里同事，忠勇之臣不得尽力边隅，此陛下所宜深虑而明断也。上奨谕之，擢右司諌。庆暦中，将大用，为言者忌，遂以兵部郎中致仕，退居睢阳，偕祁国公杜衍、司农卿毕世长、礼部侍郎王涣、驾部冯平为五老会，宋人形于绘事，欧阳公为之赋诗。皇佑中，卒，年八十九。子乔年。

八世祖乔年，字公寿，以荫补为太庙斋郎。少英爽自负，数上书言事，为国子监直讲。以母忧，结庐睢水村，躬耕五年，倅劬骨立，再起为郊社令。卒年五十六。子椿年。

七世祖椿年，字崧之。金天德中，海陵王南征，尽有淮蔡之地。大定中，公以选试经义中格，授国子校勘文字。三年，转太常寺检讨，因议封事不合，乞归田里。十年，将有事南郊，起复为太常丞，上所撰郊祀礼书。其略曰：人主事天，所以崇报本也。若币帛、犠牲、仪卫、音乐，过奢则烦民而渎神，所费甚广矣。古者扫地而祭，蒲藁越席，陶噐匏尊，而能格神祈天者，以尽诚敬故也。后世礼文滋多，而诚敬甚阙，盖非报本之义也。世宗纳之，寻转掌国史判院事。卒年七十三。子源。

六世祖源，字昌本。介洁不群，尝闭户读书，数月不交人事。出谓人曰：吾所学者，古贤人事，何暇与若軰言？稍出，复闭户如初，然少婴疾。金承安中，卒，年三十五。子子荣。

五世祖子荣，字公显，晚号信庵。少机警，对人似不能言。金泰和中，淮蔡扰攘，公年甫六岁，从居人南奔，至扬子西津，舟人需渡金无有，因为竹篙拄堕江津。俄而舟抵丹阳，公跃而登焉，舟人惊讶，问得渡意。公徐曰：附柂来矣。众皆嗟异，同渡僧允谦奇之，携诣吴郡守贾青，得寄育于史元长家。及长，好读书，贫无以为养，时贩缯自给。寳庆初，诣行在所，上书言时政，授从政郎、江州文学。又言：方今边隅之臣，常受制于总领官，或不谙军旅者，经画之际，辄成龃龉。自今已后，朝官虽带总领，亦须谙练军事，庻几调度合宜，况边庭之上民情未浃，险祖未知，而辄易守臣，此皆措置失宜也。书再上，时相难之，不报。三年，转左藏提辖，进直秘阁。咸淳中，因论事忤贾似道，送大理寺问，得秘书家铉翁力辨免，然犹以归正人安置淮西。至元十三年，江南归附，公归，卒于吴，年八十三，子大有。

曽祖大有，字应之。性严毅，虽盛暑冠带不裭。景定中，游艺郷校，赴部，用黄甲免试，授太学録。上书言：方今川口、襄阳、淮阳三镇粮草不继，而兵多疲弱。宜遣沿边州郡递送粮草，使持重之人，深沟髙垒，收丁壮为守御计。设有北军至，坚壁不动，则远来之众，前进则有后顾之虑，退保则不能久，势自解矣。书上，贾似道以为切己，不报。既而似道谓曰：汝贾门壻也，何言事若此？公答曰：某故贾魏公昌朝孙壻也。由是，似道益衔之，竟诬以事，籍其家，送大理寺问。得秘书家铉翁力为之辨，遂以归正人安置淮西。至元十三年，王师驻维｛阳｝［扬］，公即着青衫、乘白马，径诣军前。伯颜丞相以为宋探马，俾引至前。公具言似道悮国失信，忮害忠良，故某得至此。时平章尤公亦在，因曰：朱某，宋名士。遂坚欲爵之。公辞以仕宦非所愿，但得正名义、归田庐足矣。南服既定，丞相以尤平章至吴城，凡宋所籍朱某家产悉还之。由是，颇营业为隐居计。晚爱内典，与阮登炳、何处尹等结华严会。大德三年冬，忽说梵网曰：予其逝矣。熏沭危坐，中宵合掌脱去，年七十七。子应得。

祖应得，字仁仲。聪敏有材干，事亲至孝，定省之暇，议论古今，父子自为知己。咸淳庚午，以上舍生会试，授秘书省检阅文字，再授太学正。以父言三镇事忤贾似道，安置淮西。至元十三年，江南归附后，复吴中隐居。儒司以学校废，荐起提调学事。改营庙学，祀孔子，使诸先游歌诗经，邑子伟之。学既成，即复归隐。或劝之仕，曰：烛之寳，巴之声，中牟之刍遇未遇，彼何心哉？又曰：人生一梦，水齐而汨，火尽而传，天得也。大德五年，卒，年五十四。子琼。

老琼，字廷玉。襁褓中随父祖间关淮楚，得复归吴。年二十五，儒司荐为无锡县学敎谕，又调长洲学谕。岁余，谓人曰：今世仕禄不足养廉，将学而取诸人乎？抑自营以资其生乎？遂闭门与诸生讲授，三十年不出城府。専经之暇，至百家、子史、阴阳、卜筮之书，靡不周览。闻人有能学如不及，穷老益坚，至弗遑暇食。遂与世事日薄，一室罄然，陶噐琴书外无长物，岁久人持去，亦不较。性疏坦，毎游林泉佳处，遇樵人牧子即与忘情谈笑终日，清贫晏如也。三山刘宗师，赠号明复先生。晚究易传，作先天后天、八卦互属之图，明动静隐显屈伸之理，占岁时丰荒、雨旸、祥祲，悉有征验。至顺元年岁庚午秋，积雨后屋岸崩，忽谓德润曰：明年岁在辛未，干金支火，火弗胜水，民其灾乎？然吾大限亦与，岁君并吾其弗支矣。曰：来儆汝：髙材博学，身之劳也；令闻广誉，忌之招也。谦之彖曰：人道恶盈而好谦。节之彖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凡人欲之过者，本于奉养之厚也。先王制其本以节之，复天理也。然久于其道者，其惟恒乎？以之修身，其惟复乎？汝其志之。吾家世儒冠，先世渡江以来，遭家多故，不絶如线。百年丘陇，汝其保之；汝母兆在坐甲向庚，前望有水，在艮之坤，有剥复之象焉。顺而止之，所以观象，七日来复，利有攸往。若顺而守之，其有复兴者乎？但垄抱阴，防阴险忌，然吾择之审矣，宜弗踰此。噫！造物者生我，我亦与造物游耳。葬祭之礼，汝其勤之。德润泣拜曰：敢不惟大人之言是听？至冬，得寒疾。明年春正月，卒，年五十八。

十、先像记

前人志事，奚在乎，以颜仪色笑求之，抑末尔，虽然无所亲或冥矣，有所观斯触矣，颜仪色笑乃于祖考志事，为有助今见，祖考一遗札，一遗器，犹竦然奉之。若将临焉，况仪型俨然，敢不敬乎。璜旧存先像，惟宋兵部公及高大父沂州公、曾大父宪州公、大父审理公四像。然积贫不得装横，几朽蚀，先考像须眉颇肖，但德厚之光差。未发动，每念之，如重有失若。五世祖少宰公以上，则宗人间有之。而璜阙如也，夫古有大宗之礼，今世亦有祠堂之制，二者行，则宗器不入支子之家，孙子皆得入朝见列祖形容。今二者不行，则后人无所观感焉。盖像不可以不备也。居屋庳陋不能具广像，思以半体汇成一轴，岁时率子弟瞻依行礼，是曾孙之志也。考兵部公以家藏五老图，故有像。秘阁公、修撰公以阳山派，存其遗，提学公自写镜容，故并有像。其兵部公以上，及郊祀令公而下，皆不传。叩提学公之祖秘书公父教谕公，亦不可复得。至入我明，而诸祖像，始无阙。然兵部诸公皆小像，拓之恐失故，故仍摹原像，作小轴。而入明者，断以七世祖中书公为始，六世、五世次及祖，考则生气通一堂。而志事可接也，璜既从伯樗叔所，奉诸像临摹之。其入明者，凡十二支，七世之间，列从祖，凡五列。阳信公非独科名，先以德齿最劭也。列侍御公、挥使公以与高大父昆弟友爱，悉少宰公分体也。列菾靖公者，禀植间气，清忠笃厚，海内所仰。又实大吾宗也。列职方公者，奇贫自立，碑谱诸事有功于宗也，馀盖不能偏焉。像端各系，以赞非谓得诸祖之意，亦少具本末焉！噫！前人心气，与后人无过，殊而出则忠勤，居则孝睦瞻仰之际，神如可见。昔能是今，不能是昔，为所难为。今诿所弗，克诿其故。何与诗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尽心焉！可矣！其必欲训孙子，既贤且昌，则非行大宗之礼，祠堂之制，垂之教法，观水木而兴，起仁义焉，终不可以为至也，摹此图者曰：张宿同邑名家，子于诸祖原像，既准铢黍，即先考神宇，亦稍稍出，附记于此。

十一、瞻先迹纪

雎阳五老图，余所见墓本，二在余者，较精。然终不及族子鼎和所藏原本。崇祯七年甲戌四月三曰，以祭秘阁公墓，道经虞山时，已暮余，独过鼎和所，诸父兄弟不能偕余焚香请图于灯下拜观，见五公各有怀忠、养和、敬慎、独立之意，望而知盛世名德也。余藏摹本于杜、祁公、王侍郎、冯驾部靡有间矣。独我兵部公像，清中有厚，而摹本似过清，毕司农长面升唇，眉目着有隐。纹自是高年之色。摹本乃似六十上下，二者少异耳。宋、元及本朝巨公题咏间，有逸去其存者，书法悉遒秀。璜以生平所企此夕，瞻览以为大慰。时又与鼎和索，八世祖泽民府君手迹，则出存复斋诗文稿及画二见，示诗文书法周致，不以草裁，少忽其画，一晓行，一远眺，用笔取格奇古，静细并以见前人之学，相与叹仰久之。五老一图，垂年六百，失者数矣，幸终存。即泽民府君去今三百馀年，笔墨之存绝少，而鼎和并得有此，又府君自作镜容更在鼎和兄鼎丞所，先世手泽，多以伯祖巨川公后人得守，亦贤矣哉。闻之鼎和府君两画，皆浥腐断落，几不可。为项江右名手李君若愚过虞山虔请整之，李君初摇首难之，久始受托，两画皆碎作小片，难投几上，正如乱蝶。君从容布置，遂得天然于神理，无毫发负。李故称神手，而手泽之藏至是不亦危乎，故先泽贵能守，能守亦资善藏，善藏者宝爱之，使无侵蚀其微损也，亟缮之勿，后若能守，则精气攸存，于物寄之，从物深之，道取无媿者哉。按远眺一图泽民公自有题晓，行则题失唉，二图并有昆贤令方棠陵跋，方故善文，在昆时与拙轩公交朂殷，故得之，是夕也，又得见五世祖少宰公手书周易。程、朱二传，当时书板难，而蘧庵公以春秋改易，故手书示之，又恭靖公诗文稿一帙皆见。所末见以甚雨，明发到舟，赞叹宗人，前诸宗人，恨不同往云。

十二、承祭戒言

我族人散处，平日不得亲洽会祭之行。由昆山至练塘抵山聚首，辄数日至难值也，其间慎勿失时，尊长当以古今孝友睦族，诸懿行，为后生衍说，再用警策唱众曰：告祭祖墓，今又一年，德行长进，若何俾人。人得自开，说庶贤者益贤，不及者可企而至，如有不率居平，不尽孝友，行检亏，失举动，非礼重，则同族众惩责之。轻则指斥，劝令从新，尤须互劝读书，吾宗衰替己久，固当读书，绩学登用。明时使家声大振，然读书不止为富贵，今日品行下趋，亦由读书少，不熟礼义，则不知人所当为，与所必不当为，故失不可救。夫礼义不熟，品行不立，虽为人其实非人，此之为衰更甚。故读书亟焉，况自勉于此，子弟勉于此，一宗俱勉于此。如农之取获，岂有不振于功名者乎，凡我族众，当思今日，相对虽各分、形分、伎分，家各有冷暖，合于所拜之墓。初只为一人，勿以仅存之祖，绪为苟廷雪。以今之积衰，为大病，其务勉之。岂惟秘阁公、修撰公、秘书公以下诸祖（秘阁以下三公俱仕宋秘阁，葬常熟之练塘，修撰公葬吴县之阳山，秘书公葬阳山西之阳抱山）巍然马鬓。其近且著者，宝鉴尔衷，即孝友先生墓在永城东茴村，兵部公朝食睢阳，亦藉以永光矣，诗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又曰：夙与夜寐，无忝所生。敬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