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替天行道！

  


      “乃文！乃文！乃武～”吆唤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到外面。从大门里走出来一个姑娘，边走边吆唤着。从街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回来。“乃文！乃武～”正当她转身准备回家的时候。“唉！姑娘，俺俩回来了！”噔，噔，噔，噔～只见两个半大小子从对面胡同里窜了出来。那姑娘站在门口看着他俩满头大汗跑过来，本来阴沉的脸上漏出了一点光。“你俩又干啥去了？我吆唤了半天也不见人影。”那俩小子累得一屁股瘫倒在地上，也不顾得回答姑娘的话。就一直在地上张嘴大喘气。歇了半晌儿，姑娘拿来毛巾和水桶。小哥俩洗罢擦罢，又拿起舀子咕嘟咕嘟一人喝了一大瓢凉水，缓缓神才慢慢往东厢里走去。

   “祥叔，他俩回来了。”祥叔放下茶杯，摆了摆手。姑娘出去对站在门口的哥俩：“祥叔叫恁进去呢！”哥俩进门，双手作揖问了声：哒哒，俺俩来了。“恁俩坐吧！叫恁俩来想给恁说最近外面世道太乱了，到处是革命党，义和团，还有朝廷镇压的人。你俩就老老实实的在家没事哪也别去。弟兄四个就数你俩最不省心。”这小哥俩听罢，埋头没出声。“回去吧！乃斌，乃鸿我都告诉他们了。”乃文听完抬起头看着哒哒，像有什么话说，却没张口又低下了头。祥叔好似用余光看到了“上次说要上洋学校那事，现在风声紧停停再说。”

   民国三年，小小子也长成人了。直到现在乃文也没能上成洋学校，这些年一直都跟着乃武习武。从小哥俩就在街上每天进进出出，做生意的跑江湖都认得他俩。老三乃斌从那年革命以后也再没进过学堂了。便一直在铺子里坐柜，虽才十五六岁便能独当一面了。再说老四乃鸿每天就爱跟着乃文乃武。街上短称的，掺杂卖假的，欺行霸市的没有不怕他哥仨的。

    这年盛夏正逢六月初六会，传说这天是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大会。这一天街上热闹的很。做炸糕的，卖果子的，耍把戏的，把鹌鹑的，斗鸡斗狗的，牵牲口的，请神的，买方子的……天刚朦朦亮，乃文乃武俩小子就起来了。跑到小间里喝了两口稀的，连嘴都没擦就跑出去了。乃文家在西关街上（现砀县西关），西关卖铁器的家数最多，也最有名。刚出门，外面就人头攒动了。也是，逢这日子了，平常再懒的人今天也老早起来上街了。哥俩顺着西关大街往东去，每走俩步就能碰见喊他俩的人，要停下来拱手行礼，向老街坊问上两句：您早啊！发市没有？您忙着，我往前瞅瞅。前面抬头到了大禺口了（现砀县隅子口）。县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无论东西南北的，都从这过。会上开始上人了，从四面八方来的人都往这边涌动。你来我嚷的日头就老高了，哥俩转了一圈又走到大禺口。正准备回去，就看这大场子东南角，地上摆着一张苇席上面跪着两个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走近细看，这女子有十六七岁正值芳龄。男孩才五六岁。身上都插着一根狗尾巴草，俩人都灰头土脸，衣服也破破烂烂。看见这景，乃文乃武往前询问：“姑娘，这是？有啥困难你与俺兄弟讲。”姑娘抬头看了他俩一眼，张口还没出声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了，顺着脸打湿了地。乃武伸手把俩人身上的草拔下来，张口说到：“咋养活？你说，俺买了。”姑娘一听这话，哭的更厉害了。也不说话就一直嗯嗯～呀呀～哭的凄惨。一边哭，一边按着弟弟的头一起往地上磕。乃文乃武俩小伙子慌忙扶起来姐俩。看你与俺差不多年龄，咋能受此。走！跟俺到个说话的地方去。

    来到城郊一处亭子里。一番询问俩人才得知姑娘为何如此。“我家原是河北单县（河北是指故黄河以北的地方），一家五口还有个哥哥。从小就跟着哒哒一起来砀山贩梨。后来买卖长久了，就在城南鹅湖边上置了处院子，和几亩地，俺哒都种上果树了。这地方本是庄上于坤的，这些年和我父亲特别要好对他特别信任，就连什么品种，什么时候去哪卖，卖给谁多少钱都告诉他。一直想按个家的父亲出了三十块银元买下他家地，又自家花钱盖屋种树。一直到三年前，俺哒不知道得了啥病。浑身无力，啥也吃不进，本来又高又壮，瘦的跟柴火一样，后来连床都下不了了。地里的活都是于坤照顾，剪枝除草……他都帮忙。一直到今年开春，父亲的病突然更厉害了，不停地咳。只有进气没有出气。那一晚，他把母亲叫到床前，让我们在门外等着。透过窗子我看到父亲抓住母亲的手，好像在安排一些事情。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么柔情过，也从来没当我们面握过母亲的手。过了些时辰，不知道多久过去了。可能是后半夜了，我和哥哥抬头看着天天的星星默不作声。哐当～我慌忙回头往里看。母亲出来了，擦干了眼泪对我们说：先生唤你们进去，有些事要安排。这么多年以来，母亲一直都称呼父亲‘先生’。我和俺哥哥起身进去了，弟弟还小一直吵着要妈妈。一进门就觉得今天的父亲和往常不太一样，他的脸上好像没有皱纹了。我心里不得不有了准备。父亲看到我们开口了：允风，作为哥哥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一家人不要有什么争执。作为一个男人，要能顶天立地。家里大小事情都要想到，外面人情世故都得照顾周到。允儿，你也大了，有时候不能太任性。要听你母亲和你哥哥的话。父亲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细微的声音，在这间屋里却叫人听到了心里。‘我不！哒哒，我还没长大有些事还要你教我……’‘回屋吧！我累了～’这是我听到父亲的最后一句话。一时间竟没有了留下的理由。我和哥哥不得不出去了，走到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父亲好像也在看着我，如果他还能起身的话一定会抱抱我。第二天一早……”说到这里姑娘哽咽了，转头看着亭子外面，像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弟兄俩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她，又不知道该不该哄。“后来，家里的活都交给我。”过了一会儿姑娘继续说道。“地里和外边的事都是娘和哥哥在料理。后来哥哥常常出去贩梨，像往年的父亲一样，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后来有一天，于坤晚上喝多了来敲我们家门。我和弟弟害怕的躲在屋里不敢吭声，我娘一直没有开，只让他赶紧走不要惹是非。他也没敢声张就回去了。直到有一次，很久没来的阿伯来叫我娘。说于坤家有事要我娘赶紧去看看。去之前我娘就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去了。一进他家堂屋，庄上的几个人正喝酒吃菜，于坤让我娘坐下喝酒。我娘说：我不会喝酒，你有事便说，没事我就走了。‘走？你往哪走！今天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怎么着不给我面子？是不是啊各位？’就是！就是！装啥正经啊！一桌人本都是我父亲的故交，原本都是称兄道弟没想到现在做出这种事情。我母亲转身就要走。结果一把被于坤拉住，他开始对我母亲动手动脚。嘴里还淫言秽语：这么久了，你都不想吗？我告诉你，今天你不从休想走出这个屋，你进来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就算你出去了，在座的各位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也还不了你清白了。你一个外来户，在这里也没个出头的人。除非你跟了我。不然，明天整个县城都知道你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寡妇！你难道不替你几个孩子想想他们以后怎么做人？可伶了我的母亲……”说到这，她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嚎啕大哭，那种声音撕心裂肺。过了一会儿，乃武还是没忍住问她：“那后来呢？”“后来，，，，后来，，第二天，我娘为了保全名誉就上吊自杀了。连一句话也没有给我们留下，就这么走了，只撇下我和弟弟。我想再抱一抱我娘，可我却不敢看她的脸。就这样抱着她冰冷的身体过了很久很久。我想我哥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不是有个买梨的老主顾来买梨，发现后偷偷把我娘下葬了。就连我娘的后事都没人料理，往常那些门客一个都没来。头七那天晚上，哥哥从外面回来了。进门就看出来我们俩个不对劲，就喊：娘！娘我回来了，这次回咱老家了，给你带的枣子可好了！一直没人答应，哥哥就进屋问：娘给我做啥好吃的呢？找了半天没找到。他突然回头看着我俩，还没说话我俩就哭了起来。‘哥哥！咱娘，，也，不在了。’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哥哥。哥哥听完直奔于坤家去。他让我们别跟着，好好在家看弟弟，天亮他就回来了。那一晚真的很难熬，我和弟弟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弟弟这几天一直吵着要娘，一直问我娘去哪里了？不知道坐了多久，弟弟哭累了，在我怀里睡着了。我就听庄里吵吵嚷嚷的，就赶紧下地去看。那是哥哥！那是哥哥！他满身是血，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我赶紧爬到地上叫他：哥，你怎么了哥？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哥哥鼻子嘴里一直往外流血。‘求求你们，帮帮我，谁能把我哥哥送到县里医院。可是他们都无动于衷没一个人帮我。我只能自己背着哥哥去找郎中。当晚，哥哥一直不停地吐血，只张嘴听不到声音。他的手一直紧紧的抓住我。就那一刻抓了一整晚的手突然没了力气。透过窗户外面的星星很亮，可陪我看星星的哥哥却永远都不在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叫好一群庄客在等哥哥上门找他。第二天，我就去新政府去告于坤。可是没想到政府的人早都被他收买，根本没人替我做主。下午，于坤带着官员来到我家，我问他：你来干嘛？不怕我杀了你！‘我来干嘛？我来赶你们出去。你爹生前霸占我新房，还侵占五亩果园。你爹你哥活着的时候，我忍气吞声。现在他们都死了，你们也该还给我了吧！政府的人对我们说，限我们七天内搬出去不然就把我们抓起来。无奈何，只好上街卖身，只求一个容身之所。那个混蛋一直要霸占我，我没有办法，只能偷跑出来到县城。我和弟弟一天一夜走了过来，身上没有一分钱。如果你们愿意，我不要钱，只希望能管我和弟弟一口吃的，晚上有个能挡风的地方就行了。”听罢姑娘的话，兄弟俩个气的咬牙切齿。乃文乃武兄弟俩个又摸了摸身上带了几个银元，都给了姑娘。“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没说理的地方了！他们不敢管我们管！这种人死不足惜！”“两位大哥！我求你们，别为我出头了。你们对付不了他的。我命苦，我认了。今天能有两个听我说这些，我真的感激不尽。”“你为什么说这种话？难道你不恨他，你不想报仇？”姑娘听罢大吼道：“我能不恨他，我能不想报仇。我做梦都想杀了他，我想把他碎尸万段，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我不想有人为了我再去找他，如果你们二位因为我有什么闪失，那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姑娘，你别管了。跟我们回家。如果我们也不管，那岂不枉为人！难道就任凭那个恶霸无法无天，继续活在世上祸害别人？”

      到了晚上，兄弟俩个把允儿和他弟弟领回家中。只告诉家里是可怜人，却没敢说姑娘家里事情。第二天一大早，乃文、乃武、乃鸿兄弟三个，怒气冲冲的直奔城南去。只害怕这庄上有眼线给于坤透风报信，他仨装成收树进庄打听。没多会儿，来到于坤院子里。“老爷！有收树的！”一进来，正堂坐着一个白白净净书生模样的人，摆摆手让领路的下去。“您就是于坤，于老爷？”“嗯！我这里有几亩果园，你跟我看看，估个价吧！都是成树，香梨。”“我多句嘴，问一句您怎么舍得卖呢？这多划不来啊？”“噢！没人照看了，不如卖了换钱呢。”“噢！这样啊。那不急。我给你看看账本。”说罢乃鸿和乃武转身就去闭门。乃文走到于坤跟前瞪着他像要把他活吃了：“我来问你，这背信弃义的可是你？！”于坤一看势头不对，起身就拿家伙。被乃文一把抓住，嗖～给他夺过来扔到地上。乃武转过身，上去就是一巴掌。“我来问你，这强迫良家的可是你？”这一巴掌打的他立马跪地，嘴角挂着血求饶指着门外“你们别听那贱人胡说，她爹欠我钱不还……”还没等说完乃文上去又去一拳“我再问你，那把人逼死，强占土地的是不是你？啊！你要敢说不是，我这拳头还不饶你！”于坤慌忙跪在地上磕头“我错了！我错了！那贱妮能许你们什么？那地和屋子我们分了去，她闺女归你们？如何？”一听这话他俩更气了。“枉你长了一个白面书生的脸，却生了一个这么歹毒的心。”就这样骂一句打他一拳，打了十几拳。乃鸿：“别打了，外面来人了！”乃文乃武刚停手，于坤疯了一样往外爬。边爬边喊：“救命啊！快来啊！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休想走出去！”外面人听到堂屋里叫喊，在院子要把门撞开冲进来。“哐当～”一声响。门被撞开了，门框的角正中于坤眉心。爬在地上的于坤双手向门外伸着，一头栽倒地上断了气。兄弟三个赶紧往外跑。也说命不该绝，三个人都跑出了庄。气喘吁吁地跑到河边，洗干净。合黑回到家第一件事哥几个商量，这事早晚得漏气，告诉允儿姑娘，不要告诉家里她和于坤的事。怕老爷子觉得事因她而起，会赶允儿走的。允儿听罢就问：“为啥不能说？你们是不是要去找于坤？”哥仨没说话，转身都走了。

    当天晚上，消息便传到了老爷子的耳朵里。他把乃文、乃武、乃鸿叫到东间。“今天晌午你们三个去哪了？”老爷子面无表情的问。乃武先回的：“我们去摸鱼去了！”老爷子依旧有条不紊的泡着茶。“摸鱼去了！去的是哪条河？摸的鱼呢？”乃文心里清楚，父亲一定是知道了，不然也不会把我们叫来这里。“哒哒，俺不想骗你。男子汉敢做敢当，俺今天为民除害打了一个恶霸……”后来又如何如何一件件事情经过都告诉了老爷子。“今天政府里的王差办来家里告诉我，有人在庄里认出了你们。又加上那恶霸家里买通了政府，事闹大了整个庄上都在找你们。你们连夜就走吧！”“可……哒哒！”说着乃文掉了眼泪。“哭啥？你们做的没错！咱家的爷们就应该这么做。不要有什么不舍得，男子汉本就该为国为民，而不是恋在家里没出息。东西给你们收拾好了，你们三个连夜走吧，去宿县的嫲嫲家！”阿娘带着乃斌拎着行李过来了。“孩子，别哭了。过些日子，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昂！走吧，别给家里写信了。允儿和她弟弟都在咱家住下了。他俩也都是可怜人，我一定当成自家儿女抚养。还有一句话是允儿姑娘让我告诉恁的：宁做牛马，以报大恩。”说罢三兄弟就起身要出门了，刚出门口哥仨眼睛都泛起了光。阿娘想哭却怕哥仨听到，强忍着转身跑进屋里大哭了一场。在这动荡年代叫谁家父母能不挂念。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能如此，一家四个一下走了三个，就剩下老三在家看家。从嗷嗷待哺的婴儿一直到一个男人，养育了十几年突然要离开家了。可老爷子从未说过一句懊悔的话。“俺哥！”乃斌流着眼泪唤道“恁几时回来？”他两眼直直的盯着哥哥。“快了月把吧，你在家好好听咱娘和咱哒的话。”“等俺跑买卖回来了给你带好物件儿！”乃文乃武笑着说完，三兄弟就转身上了大路慢慢不见了踪影。谁也不曾想到，这一走就是一辈子，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这一别竟成了永别。此后即便不是隔山隔水，也再无重逢那天。

    转眼，天大亮了。盛夏的夜短。出了砀县到了马甫的地盘。“前面的哥仨站住！”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夹着风沙过来。还没等看清楚说话间来到这哥仨面前。“三位爷们，得罪了。俺这群兄弟要养活，有细软的帮帮兄弟。以后有啥地方要照顾你只管吭气儿。”“大哥，您贵姓？”乃文抬头问道。“小弟姓刘，在前面山城尧山上，带着一帮弟兄参加过义和团，也去过京城砍过洋鬼子。后来就一直住在这山上。新政府一成立就给了我们一个空衔，也不给军饷，没办法只能靠过路的兄弟周济。”乃文双手抱拳回答道：“刘大哥和各位好汉都是英雄，我们兄弟三个是山东旱灾活不下去了，去河南投奔亲戚。身上也没啥值钱的物件能孝敬你们……”听完乃文的话，领头的刘大哥一句话也没说只调转马头，挥起鞭子在头顶转了几圈，又狠狠地抽在马身上。鞭子落在马身上，一下子撒开蹄子窜了出去。后面几个人一手抓住缰绳，匍匐着一只手伸到他们面前，一把夺走他们的背的行李，一脚蹬在蹬子上，一个转身又挎到马鞍上，用手猛的一拉缰绳，一溜烟跑远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个三五年练不出来。哥仨这下傻眼了，远处的刘大哥停了下来，只有一个背影头也没回的说了一声：“谢谢了！兄弟！”乃武气上去就追，可两条腿，那能跑得过四条腿。乃文上去去追他，把他拦住叫他回来。“咱这一路咋办啊？刚出门就被抢了，身上也没个长物，这到宿县的路还远呢！”乃鸿唉声叹气的。乃文又对两个兄弟说：“唉～算了吧！权当破财免灾了！快往前走吧，晌午没法赶路天太热了。”等到晌午来到了山城，兄弟三个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在山上找了一个庙，三个人躲到里面开始打盹。一直到了后晌儿，俩兄弟醒来发现乃武不见了。“这个熊货八成去寻摸啥好吃的去了，也不带着俺。”大哥说：“唉！找也没地方找。咱在这等等他吧！”俩兄弟实在饿的不行了，就去山上莱草拿个破香炉煮点汤喝。一直等到天黑透了，静悄悄的随着风声听到外面有动静。乃鸿胆小：“大哥！我咋听着外面有怪声，嗒～嗒～似脚步声，却又不像。”大哥听完摸摸乃鸿的头：“别怕，俺出去看看，兴许是你二哥回来了呢！”一出门，就看到乃武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扶着墙，一瘸一拐肩膀上还背着一个包袱。乃文赶紧上去扶他，把他扶进庙里，躺在蒲团上面。乃文呵斥乃武：“你干啥去了，一后晌咋成这样了？”“我去要咱的东西去了，钱没要来。不过这东西比钱更重要。”“啥东西能比你命重要！熊货，你这伤怎么弄的？”说着乃文掀开乃武的衣服。一片血肉模糊，后背上的肉几乎都没有皮了。肋骨估计也断了，一直往外流血看得让人头皮发麻。“没事。我去找他们要东西。他们不给，我说钱可以留下。但家谱我得带走。那群牲口要给我比马，说如果我赢了的话就给我。结果马是没训过的野马，我从马上摔了下来，又被后面的马从身上踩了过去。他们还说我命真大！”那一晚，乃文背着乃武走在乡村间，可是没有一家诊所愿意收留他们，因为他们身无分文，因为乃武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从天黑走到天亮，乃武发了一夜的高烧，正值盛夏，身上的伤口全都发炎了。抬头到了马甫城外，他把乃武放在河边的阴凉地里。乃武的脸刷白刷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浑身上下全都冰凉。乃文安排乃鸿看好乃武，他去城里讨些吃的，找个好心的郎中给乃武治伤。“你在这里不要乱跑，我马上就回来。”看的出弟弟有些害怕现在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估计乃文心里现在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怕乃武会被野狗叼走撕碎吧。

    过了一个时辰，乃文带着一个郎中慌慌忙忙的跑到河边。等郎中一番看罢摇摇头，塞给乃文一个银元便走了。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郎中的乃鸿，一直渴望着眼前这个人能让他哥哥坐起来。现在这个人却走了。乃鸿这一刻也不怕了，他抱着乃武嚎啕大哭。乃文却一言未发，默默的呆在那里。一滴眼泪也没有留下。给他选了一个好地方，河堤南面四面都是回家的路。下葬的时候，乃文特地把那个弟弟用命换来的家谱留了下来，他打开家谱：《荣华茂盛  富贵吉祥 光明正直  纯善忠良》这十六个字是代代相承下来的。

    这几日，乃文和乃鸿一直在北关给一家佃户种地。也是为了攒点盘缠，也是舍不得离开乃武吧！过了半个月，那一天下地回来。乃文找不到乃鸿了。家里的刚给的分成也不见，乃文心里蹦出一个念头：他回家了。其实乃文也有想过回家。可是，回家该怎么向父母交待？再说回家也怕只会连累父母，更不想这么落魄的回去。现在乃鸿又不见了，他更没有脸面回去了。一连三五日，都不见乃鸿。乃文找遍了整个县城，逢人便打听乃鸿的下落。可是却没有一点消息。慢慢地，乃文便在这住下了。也是怕哪天弟弟突然回来了，找不到自己。又是不忍心留乃武一个人在这异乡。那一天，乃文收到一封信：阿哥，我到宿县姑姑家了。没敢给你打招呼，我怕你会送我，那样我更舍不得走。更怕你会跟我一起走，留下乃武哥一个人真的不忍心。我不想再做佃农了，我想像哒哒一样成为受人尊敬的人。如有来日，你我兄弟再见。

     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 来去 二字，其中有多少喜怒哀乐，心酸无奈。人生最无奈的事就是生离死别，很幸运我们错过了那个年代。一直觉得这世上告别的仪式挺多的。比如大喝一场然后说些撕心裂肺的话，或者在车站拥抱彼此大哭一场……后来才发现大部分的离别是巧无声息的，甚至要很多年后自己才明白。原来，那天的相见，竟然已是最后一面。（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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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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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和镇奶牛场